想多了解我一点吗?” 凌霄依偎着金麟:“那我们就去吧!” 在北平的乡下,仿佛避居世外。桂花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土墙黑瓦说不出的安逸踏实,水上小桥弯弯的一座又一座,小山林又空又净。两个人每天说些吃饭穿衣、柴米油盐的话题,看农人白昼的操劳和傍晚的悠闲。那些上海闹市里的五花八门,这里全无痕迹,这里的人不知道那些潮流,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循环往复着。 早上,阳光从小木窗照进来,凌霄坐着梳妆,金麟呆呆地看。两人携手在山径漫行,草叶扫着人的裤腿,抖下多少露珠。到了小山顶上,看天高云淡,树叶在风里跳舞,两人躺在草坡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和苍茫的天地混沌成一体。 什么电影皇后,什么爱新觉罗后裔,都不如这俗世的安稳,这不用管弦歌舞灯光酒色渲染的快乐。鸡鸣狗吠,淘米洗衣,砍柴浇园,度化了一切心浮气躁。辽阔的天地宽容了人们的小肚鸡肠,接纳了万般爱恨。每日和粉揉面,蒸煮浆洗,就像浪迹天涯的一对夫妻。腊肉香就是呵护,昏黄的油灯就是温暖,眼神的对视就是召唤,过桥行路就是陪伴,一点婚前的距离反而令人更绵绵缠缠。 凌霄也会把洗过的衣服晾在窗前的竹竿上,也步行到远处的小铺子买点盐买点醋,也跟着娶亲的队伍讨糖吃,也到地里高一脚低一脚煞有介事的晃荡。她看着当然不像乡下人,脸皮是白嫩光滑的,头发是黑亮的,夹袍是骆驼毛的,围巾是羊绒的,但她天生的素淡气让人也不会分外隔阂。兴许就是城里来写生的美术生吧,村里人想,以前也见过的。人们这样问的时候,凌霄总是夸人家看得准。 住到立冬,金麟说:“该回去了,一日冷似一日,我们也没带多少厚衣服,北方的寒气你没经历过是扛不住的。”凌霄说:“和你在这里的日子,让我想到地老天荒这个词。真想永远这样过下去啊!”金麟说:“我想到的是神仙眷侣这个词。没关系,只要你喜欢,以后想来就来。” 其实在火车上,凌霄就知道此次回去不会平静。一路上,听到人们叽叽喳喳说着上海票选电影皇后的事,呼声最高的叫钟凌霄。凌霄假借怕冷,沿路用围巾挡着脸,唯恐被人认出来。到了天津换乘,再到江苏乘船去南京,从南京再乘火车到上海。三天两夜的旅程让凌霄疲惫不已,快到上海的时候,她靠着金麟的肩睡着了。 到上海时,火车站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有学生,有商贩,有务工的,到处是笑骂声、争吵声、叫卖声,熙熙攘攘响成一片。油烟味儿和脚臭味儿混杂着,晕火车的人出站就呕吐着,凌霄毫无胃口,只想睡觉。 两人坐黄包车到了钟家公馆,记者们看到金麟和凌霄一起,炸了锅似的争前恐后挤上来发问。金麟打掩护,让凌霄逃到家里去了。 洪太太看到女儿回来了,忙出来营救金麟。 “有什么话来问我吧,金先生太累了!” 当晚,凌霄就知道了,现在电影皇后的人选只定在几个人之间了,选在圣诞节揭晓。金麟很高兴,凌霄却好像和自己没关系一样,送走了心上人,倒头就睡。 洪太太也纳闷呀,这孩子虽说白白净净秀秀气气,按自己的眼光来说到底寡淡了些,说话轻声,走路慢慢,怎么竟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呢?金少爷就跟着了魔似的被她牵引着,心甘情愿地供养她。她身子骨弱,心性却要强,金少爷到底喜欢她什么呢?洪太太对金麟的这份痴心,由不得诚惶诚恐起来。她对女儿说:“遇到金少爷是你的福分,你可别任性把他吓跑了,你们的事还没个准信呢!” 凌霄不耐烦极了:“跑了又怎样?何况他不可能跑!” 洪太太道:“没有不可能跑的人。” 凌霄说:“他除非中了邪!” 金麟这些日子是无比快活的,心里的爱日益明晰,他对凌霄是没有任何要求的,只要她允许他去爱。凌霄做什么他都觉得那么可爱,那么纯真。凌霄吃饭,凌霄睡着了,凌霄生气,凌霄笑了,凌霄梳头,凌霄漫不经心,一切都让他心里生出喜欢。 他常常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她柔顺的发丝,捏捏她有点肉乎乎的鼻子,碰碰她长长的往上翘的睫毛,他对凌霄说:“跟我去北平当金太太吗?”凌霄说:“你又没有自己的事业,靠你母亲养着我吗?”金麟说:“我和我母亲的事业是共同的,有我那一份啊!”凌霄揪揪他的耳朵说:“你单独的事业才算是你的。”金麟就不说话了,像是在下什么决心。凌霄的话让他有了一些莫名的勇气。 凌霄却哈哈笑着:“我说什么你就认真啊?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