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先生是个温柔和冷漠到极致的人。

就像那一次，M先生原本是想炸掉那个边境站的--当然，他也成功地把自己的公文包“落”在了那里。

只是没想到，在他走出边境站不远处的时候，刚刚的那个检察员却追了上来，“等等！”

M先生慢慢转过了身，只温润地笑了。

“梁先生”，检察院有些不好意思，递上了那张假的身份证，然后真诚地说了一句，“祝你生日快乐！”

M先生有一瞬间的不知身在何处，但却还是立马反应了过来，“谢谢”，他得体地笑着，然后接过了那张身份证。

检察员也笑了，然后就要转身返回他的工作岗位。

M先生第一次这么舍不得一个陌生人从他面前远去，他想时光就停在刚刚那个人祝他生日快乐的那个瞬间里，而不是像现在，他看着那个人从他面前离去，而他却不能拥有他，甚至在几分钟过后还会永远看不见的预兆里。

这是M先生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他下意识地跟了一步上去，但下一秒他却又清楚地知道，即使他做出了改变，可他们却不能因此有什么瓜葛--他们天然站在了两个不同的对立面。

所以此刻，M先生恨极了自己随心所欲浪漫起来的癫狂--因为他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不能低估那人的智商，所以M先生并不会说“你不要回去”这之类的话，他只是问那人几个简单的过境问题后，然后有些腼腆似的，“嗯，对了，请问你叫什么呢？”

年轻的检察员听到这个问题只愣了一下，但旋即又在夕阳下笑得生气勃勃，“我叫苏添秀”

M先生闻言点了点头，“苏先生，谢谢你了，耽误你这么久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了”

只不过还没等回答什么，远处的边境站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年轻的检察员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就飞奔而去，而仍站在原地的M先生，只思考了一秒要不要跟上去帮忙，然后再顺势走入他的生活，但最终他还是转身走开了--因为他没那个耐心。

姜时风今年七十八。

他的妻子已经离世，儿子孙子也长成大人，所以他有了人生最后一个使命--走向死亡。

早上，在吃完一份包子稀饭后，姜时风骑着三轮车在乡间的马路上奔驰。

在那绿意甚茂的树荫下，姜时风从起点磋磨到了路的尽头：那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的左右两边都是满载沙石、水泥的大卡车，还有呼啸而过时拍得人脸疼的挥舞时间的风。

姜时风不禁有些心生胆怯，陡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时候，他骑车载着后斗里的妻子，和捂得严严实实怕惊风的大儿子时--那种载着全世界一样，累并充实着的感觉。

那时的车也不像现在这么多，所以他能安稳地通过，若要是现在的话，你猛地一伸头骑出去，铁定是被撞得稀巴烂的........

可是他不能退缩的，他已经退缩很多次了，这次要再是两手空空回去的话，肯定就会被赶出去，然后到处流浪。

姜时风并不想去流浪，也并不想做任何别的事情，只简简单单地活着，可现实却残酷的很--他若还想和妻子葬在一处的话，那就势必不能这样活着了，只能惨烈地离去。

有的时候，姜时风也安慰自己，毕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且别人也都那样做，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可有时他又想，这是什么道理？只想着不劳而获、他用心教导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恶魔，也只等着父亲用最后的生命来给他换钱？

只是，也许他谁都不能怪吧？只能怪那个叫M先生的人。

毕竟最开始就是他，给出了这么恶毒的建议，到最后也才会变成自己无法推脱的使命的。

可他又真的能怪他吗？他倒是一点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