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万物并秀,此时熏风解愠,昼景清和,正是人间好时节。 许府,邀月苑。 梨花木云纹妆台前,许熹言端坐于绣凳之上,明镜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容颜,肌光胜雪,香娇玉嫩,仿若春半桃花,般般入画,云鬟雾鬓,身着一袭月白缠枝云缎裙,仪静体直,姿色天然。 本是漂亮无辜的长相,她却面无表情,眼瞳漆黑,暗沉沉似看不见底,仿佛能直视人心,令人不敢轻慢于她。 婢女怜香轻声问道:“小姐,该选哪个发钗呢?” 许熹言看向眼前的妆匣,蓦地瞥见一支碧玉簪,造型简朴,用料一般,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不像是会出现官家千金妆台上的首饰,但看起来却打磨得犹为光滑,仿佛曾被他人握在掌心细细钻研过。 许熹言在那支簪子上停顿一瞬,随后挑了旁边那支白玉凤头钗,淡声道:“就这支吧。” 这支凤头钗是由无暇白玉雕刻而成,眼睛部位镶嵌着一颗如血滴般的红宝石,巧夺天工,栩栩如生,仿佛真凤凰在空中翱翔,做工精致细巧,可见其名贵珍稀。 怜香轻手轻脚地将它簪入鬓发之中,如此妆容已算完成,许熹言对镜逡巡半响,满意地点了点头。 门口珠帘清脆响动,惜云走了进来,声音轻快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许熹言闻言起身理了理裙裾,便朝外走去。 ……… 醉梦园。 许熹言踩着矮凳下了马车,守在门口的小厮立马上前引见。 一走进醉梦园里面,锦天绣地便迎面而来。低处大片繁花争奇斗艳,高处层林尽染,草木苍翠,上空天朗气清,碧空如洗,如此美景真是令人目不暇接,难怪会被上京城的达官贵人推崇举荐,享有大好盛名。 许熹言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跟着小厮来沿着长廊到了二楼的一处雅间,屋内摆设富丽繁缛,贵气十足。炽碎日光从半开阖芙蓉纹路窗牖倾斜洒下来,摆放在窗台的深红海棠花摇曳多情,真是满室生春。 许熹言走到窗户边举目望去,不远处就是一栋小楼,中间隔着一池荷塘,岸边杨柳依依,有一男子临水而立。 他身着一袭天青色暗纹直裰,腰间配同色锦囊,身长挺拔如玉,肤白清冷似雪,眉眼优越,浓长黑睫敛垂,神色平静,光而不耀,内敛风华,如此蕴秀君子实在难得一见。 远远望着似乎有些熟悉,许熹言一边盯着他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回溯记忆,可是无果,她未曾见过这号人。 倏地,那人突然抬头朝上望来,凤眸专注,眸光中似含着一江春水,泛着柔软的微波碧漾,被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人都感觉到一片融融暖意。 两人隔水对望片刻。 许熹言率先转头,不过一陌生人。 她回到圆桌前坐下,鎏金螭兽香炉冒出缭绕的檀香,幽静平和,桌前已经摆上了温热的茶水和两三碟子糕点。 许熹言手捧一盏香茗独自慢慢静品,等待程潋兰的到来。 江浔之眼见着那片衣角消失在窗牖后,依然独自站在原地,就保持这样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柳树叶梢悠悠飘落在他发冠和衣襟处,人与草木自成一幅美景,可这幅美景却等不来欣赏他的人,江浔之等待许久,依然未见到窗边那抹倩影,一时间恍然有些失落。 ……… 门外传来一道轻盈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位温婉文雅的女子走了进来,身着一袭淡蓝色襦裙,秀外慧中,亭亭玉立,此人正是程潋兰。 她刚一见到许熹言便道:“点好菜了吗?” 她径直坐下,伸手倒了一盏茶直接勿囵饮下,行为举止之间并无小心约束,反而出人意料的豪迈和不拘小节。若不明说,只怕无人知晓她便是上京城闺中典范、才名远扬的都察院御史之女程大小姐,只以为她是从哪里跑来的野丫头。 一般人恐会被这姑娘的前后落差惊得瞪大眼睛,可许熹言早已习以为常,她轻颌首:“点了几样招牌菜,要是不合口味再点。” 程潋兰不置可否,两人寒暄间,怜香推门而进,陆续端上了五道菜,有五味杏酪鹅,凤尾虾,黄泥煨鸡,清蒸鲜鳜鱼,樱桃酒酿。 程潋兰靠在许熹言身上,一边看着窗外的美景一边享受着美食,亲切地说着热乎话 :“前几日我给我爹送汤,在书房外我听到一则消息,据说那永昌候世子很快就要回京了。” “时间真是转瞬便逝啊,一眨眼,他竟也要回京了。” 说起永昌侯世子章文庭,许熹言与他只有孩提时期那几年的情分,幼时逢年过节远远见上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