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阵阵,大营内灯火通明,连成一片的墨色“云”字旌旗,发出簌簌声响,衬得周围越发清静。虽已近夏,冷风顺着衣袂袭来,花九天还是没忍住瑟缩了下。 她缓缓起身,手心和后背早已起了一层薄汗。就连自己的双腿都有些簌簌发麻,不是跪久了的倦困,而是强忍住的颤栗。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无措失慌。卫羡君步子如寻常般朝着玄甲军营帐而去,花九天吃力地迈开腿,木然地跟在他身后。不一会,两人就差了有五六步远。 也就是这当口,方才四名玄甲军卫抬着崔医女的尸身,后面跟着两名飞云卫,入了江阔的营帐。花九天听到了动静,却无心抬头细看。她心下焦急,可偏偏脑子却一片空白,越急越理不出个头绪来。 待到了江阔营帐门口,卫羡君停下脚步,转身等着花九天。花九天走到账门口,在求生欲的驱使下,不自觉地将手按在腰间软剑上又放开。卫羡君留意到她这个动作,眸色暗了暗,径直一掀帘子,先入了江阔账内。 这里是灵城大营,外有北府军,内有飞云卫,莫说只有自己一个人,就是此刻插了翅膀,若对自己下手,也难从这营帐内飞出去。花九天踌躇片刻,握了握拳,极力控制住自己有些发颤的双脚,跟了进去。 一入账内,花九天还未来得及抬头,只恍惚听到剑锋穿过肉皮的割裂声,再看素色的营帐帷幔上血迹溅出几片不规则的猩红,账内已齐刷刷倒下四人,均是一剑封喉。密闭的空间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地鲜活腥味。 卫羡君立在一侧,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没有什么神情。花九天却再也忍不住瞪大眼睛捂住口,用手扶着柱子。她见过杀戮,也参与过杀戮,可此刻她却面临着被杀戮。 一闪念间求生的本能胜过一切,忙朝卫羡君扑通一声跪下,晃着他的袖子,忍住哭腔求道:“卫将军,求你....求你,让我见二公子一面。求你...”声音都有些发颤。 卫羡君一身素衣,看她强忍着泪紧拽自己袖角,心下叹息,说出的话却无情至极:“九天姑娘,人各有命。主将怕是无空见过姑娘。”终是有些不忍,又加了句:“若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花九天闻言,有些茫然地跌坐在地上,即便让她见了云珵,此刻她心下乱做一团,也并不知要辩解什么。若说从前她不知道大公子身死另有隐情,算得上愚钝至极。此刻虽仍旧想不出救自己的法子,却对局势有清醒的认知。 和云珵朝夕相处好几日,她从未表露过自己分毫心志。如今垂死之际,自己来云州是机缘巧合还是别有目的,于云珵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亏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善解人意地苦等大公子发丧结束,再去找云珵要解药。 花九天越想越无助,心下害怕,胸中却觉得憋闷悔恨。再顾不得其他,坐在地上,泪水簌簌落下来,不顾形象地哭骂起自己来:“我怎么这么笨....什么九还丹,我还眼巴巴地等着要解药,活该到今日这步田地。”思及主子和师父,把头埋下来呜咽着一遍遍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卫羡君看她这个样子,虽早已动了杀意,可她一介女子,想到她夜里怡然酣睡的神态,终是有些不忍,缓了下令。二哥并未明言要如何处置她,只随意和他提了句是苏鹤云的人。于当下云州局势而言,抛开苏鹤云与林相的师生渊源,就是李鹤云、周鹤云,派个人来云州也绝留不得。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卫羡君不再犹疑。正欲开口花九天却猛然站了起来,双目有些泛红无神,人却冷静了不少。 花九天视线落在地上四名玄甲卫身上,又看了远处江阔的尸身一眼,最后停留在一旁躺着的崔医女身上。营内烛火明亮,崔医女赤着身子,遍身伤痕,有被鞭打的,有被强行的,许是生前被折磨地太过惨烈,一双眼睛死后并未闭合,似紧盯着什么,看着有些瘆人。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花九天蓦地想到了护国公府被乱棍杖毙的冬笑,想到了此刻的自己。 花九天这个人,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就会立足当下,遵从本心。譬如此刻,明明下一个一剑封喉的就可能是自己,想不到不死的法子,所见及所思,看着崔医女,只能先想自己死后的事,思路便一下清晰起来。 崔医女虽做错了事,如今也得了应有的酷惩。人死如灯灭,同为女子,花九天指着一堆尸身,突兀地朝卫羡君问了一句:“他们会埋在哪里?” 也就是她身死后,会埋在哪里。 卫羡君起先一愣,反应了片刻,扯了扯嘴角,冷脸道:“大概会扔到后山吧。” 花九天抬眸确认道:“是北府军校场南面的后山吗?” 花九天在大营里走动勘察过,距离近的就是南面的后山,远眺深林茂密,阴蔽遮日,就是大白天都有野狗的犬吠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