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那个人让万年感到陌生。

自然光下，皮肤的每一处细节都分毫毕现，万年很白，宣晓手腕点扫自如，颜色便像是晕在了画布上——青色簪花印在额上，赤红的眼线向上勾起，大面积的青与棕在眼窝处细细晕染开来，化好了的两只眼睛透着妖气，宣晓给万年完成的第一个妆面参考了青蛇。

有别于平日里化出门的日常淡妆，宣晓想要开展的兼职是去接cosplay的出妆，所以让万年帮忙拍的妆面照需要极其具有设计感。

她参考的角色就是青蛇与白蛇，神话故事里性格迥异的两个角色，造型自然也需要加以区分，如果两个角色能在同一个人脸上被勾勒得栩栩如生，那理所当然就能说明她功底不弱。

妆面完成后，宣晓轻轻嘶了口气，赞叹道：“你好，奇迹年年。”

万年：“……”

万年很漂亮，这一点见过她的人都知道，但或许是因为她性格很好说话，看人时眼睛永远清澈赤诚，所以那一份漂亮并不给人距离感，却反而让人察觉出几分性别混沌的孩子气。

但此刻，她眼尾轻轻向上一挑，眉眼间多出一抹妖冶的红，整个人就与平日里截然不同，气质一下有些难以接近了。

完成后宣晓拿来了相机给万年拍照，万年并不擅长摆poss，幸而宣晓要求并不严格，直言，她只要看向镜头时不眨眼就足够了。

第二个妆面完成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三点，宣晓把镜子再次递给万年时，万年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但镜子里那个人让她即刻精神了起来——许是因为白蛇的妆面相对简单，宣晓有心再加点设计感，所以靠着有限的工具，在她脸颊上化出了几道凹凸有致的伤痕，完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战损妆。

“你好厉害……”

“当然，这么多年的美术不是白学的。”

又是一顿大拍特拍，结束后，宣晓快速为万年拭去颊上血痕，紧接着就把卸妆液往她手里一塞，兴致冲冲地跑去浏览照片了。

洗掉眼妆，镜中那双眼睛仿佛仍有水波潋滟其间，准备卸掉其余妆面时，睫上一滴水珠扑窣着坠在了鼻尖，万年怔了怔。

咔一声。

鬼使神差的，万年将镜头对准自己，轻轻按下了手机快门。

不知为何，就在这时，她心里陡然涌来了一阵极其强烈的分享欲，不但一下想到了倪定，还很想赶紧告诉他，她今天体验到了这么新鲜的一件事，见到了一个这么陌生的自己。

只是消息编辑好临发之际，指尖却不由自主莫名一颤……

到最后，没有把照片发给倪定，转而轻敛着呼吸点进朋友圈，也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心如擂鼓地发了一条动态。

一整个下午，嗡嗡作响的点赞提示不绝于耳，每有提示万年都要迅速打开手机瞄上一眼，却始终没有瞄到倪定的头像……

翌日，前往学校门口去见清筠干妈时，万年一边走着，一边还不死心地翻看着昨晚的动态——八百年没联系过的初中同学都评论了她，说真是女大十八变，倪定却像是隐了身。

也是在这时，万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倪定好像……

从来没有夸过她漂亮？

从来从就没有！

走到学校门口，万年隔老远就看见了清筠干妈那辆熟悉的越野。

她踌躇了十来秒，想象着倪定坐于其上，神情一径的那么淡然，像是盔甲冰冷的骑士，忽地觉得自己没意思透了，低头拿出手机捣鼓一通，泄愤似的删掉了昨晚的照片。

“清筠干妈……”

“年年快上来！走，请你吃海鲜！”

伸手打开后座车门，面前却坐着尊门神似的倪定……

万年怔住了，伸手往副驾指了指，那意思是你怎么没往那儿坐？下一秒倪清筠就发出了一声嘲讽的笑，倪定却像是没有听见，只淡淡看着万年：“上来小午。”

“哦。”

车门一关，后方的空间就只剩下了万年和倪定，倪定像是有些疲惫，微微仰靠在后座看着窗外的风景，说了那一句话就再没开口。

很快就到了地方，倪清筠率先入座，万年跟着倪定去挑选新鲜的食材进行现加工。

水箱里的活鱼时不时扑腾一下，路上有不少水，人一不留神就可能摔倒，万年步子迈得很小很小。

在窄路上和一个工作人员迎面相遇时，万年忽然有些进退两难，倪定就正在这时伸出了一只手，揽着她往他的方向带了一下。

刹那间，独属于倪定的气息又像张密不透风的网，不打招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