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正是霜压树梢的寒冬。 南方城市一年比一年冷,人走在路上,呵出来的气顷刻就能变成袅袅白雾。 浔陵实验高中就在这时开了学。 十六七岁,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年纪,大冬天的,居然有不少学生没穿秋裤,露着脚脖子在学校到处跑。 人群之中,万年则臃肿得异常显眼——她自小怕冷,每到冬天,羽绒服里塞了层层毛衣,再围上一条能遮去半张小脸的宽大围巾,总能把自己裹成一只步伐蹒跚的帝企鹅。 教室里开了热空调,人挤着人,比室外要暖和不少。 坐下后,万年双手合十捧在唇边搓了搓,搓热了,一圈一圈摘下长围巾,继而脱去一件毛衣,把衣服和围巾一股脑塞进了书包里。 翻开课本后,一封四四方方的信封骤然撞进了万年视线,万年一怔,啪一声合上了书,动作却没快过四周围人的眼睛。 霎时,揶揄声四起。 哟—— 这才开学多久?一个月不到吧? 这又是新学期收到的第几封情书了? 有几个男生喊得最起劲,万年受不了他们,又忙不迭从书包里翻找出围巾,再次给自己一圈一圈裹上,把耳朵也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清澈眉眼,谁也不看,微微红着脸翻起了桌上的书。 仿佛是一夜之间迎风而绽的寒梅,这个寒假,万年的抽条来得令蒋盈毫无防备。 她自小瘦弱,从前和谷灵阳肖正景走在一起,就是二人之间凹下去的那一小截,过去几年里,跟着倪定跑来跑去时,倪定也总要笑她,问,你这小鬼怎么还不长个?成天光知道吃零食了吧? 而就在这个寒假,像是要把沉寂的那些日子统统补回来似的,少女身量骤长,似披裂风雪的节节新竹,整个人越发纤长、越发挺拔,不知不觉,竟已娉娉袅袅叫人挪不开眼。 而不只身量,五官亦然。 从前,她是无论走都哪里都最招长辈喜爱的小万年,顶着一头罩眉遮眼的小卷毛时,尽管被公认可爱,收到的夸赞也只是小姑娘好乖好标志——鲜少有人像搞艺术的倪清筠那般,只简单朝万年觑上一眼,就斩钉截铁地拿“美”这个字眼往她身上砸。 而如今,挺立的身段亦衬得五官越发惹眼,像陡然磨利的刃、也像陡然清晰的月影,眸如明月,明月照人。 学校里的同龄男生,从前总能和万年大大咧咧打成一片,新学期以来,却已不尽如此。 偶尔迎上万年视线,他们目光不自觉躲闪,竟于恍惚之中,沾了点儿从未有过的惴惴不安。 见状,谷灵阳很是不屑,直言班里的男生很肤浅。 以前赶上和万年一起值日,他们个个都欺负这小孩心眼实不计较,随便应付几下就跑去打篮球,麻烦的事总是留给她干。 现在呢?居然开始大献殷勤,抢着帮万年干起了活。 谷灵阳因而常常和万年提醒,别理这帮傻狗,提醒得口干舌燥,陡然一低头,于无意间瞥见万年桌上的草稿纸,才察觉没有必要。 那张草稿纸被小心翼翼压在了书最底层,只露出了巴掌宽的一小截。 然而谷灵阳眼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纸上,同样的名字被万年写了一遍又一遍,写完又被悉数划尽抹掉,仿佛就连自己都不忍多看。 ——倪定。 “……” 就连大咧咧如谷灵阳,都开始隐隐觉得万年有些不对劲了。 昔日,每每提起倪定时,万年占有欲几乎要写在了脑门心上,只差没把“倪定是她的”这几个字刊印在字典里了,而如今,不过一个寒假过去,她却把所有的心事都一股脑闷在了心底,连和最亲近的朋友都一个字不肯多说。 群里,和倪定有关的公告被万年在寒假里删了个干净,肖正景感到诧异,还揶揄着和万年问起了“定情万年计划”的进展,万年却没正面回答,东拉西扯了一大通,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在转移话题。 谷灵阳因而又仔细回想了一番万年过去一个月的动静,恍觉每逢周五,这小孩也没再兴致冲冲地跑去找蒋校长拿手机了。 像是自己和自己硬生生僵持着似的,莫名其妙的,她就隔绝了一切与倪定有关的消息。 …… 这事儿应该和倪定寒假里不曾回浔陵市有关,毕竟那个时候,万年每天盼着他回家,天天数着倒计时。 想来…… 应当是很失落吧。 谷灵阳看在眼里,不知道怎么安慰,又见万年不想说,便也只好由着她装出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