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万年第一次坐倪定开的车。 倪定坐进驾驶位后放了首歌,见倪清筠手机一直在震,很快就关了。 于是,如同一闪而过的流星一般,陌生旋律戛然而止,只留下了一段迷醉的前奏。 万年坐在后座,默默记下了屏幕上同样一闪而过的那个单词,intro。 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意思,她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贫瘠的词汇量,低头搜索后,发现本就是前奏的意思。 那么她刚刚听见的,原来是一段前奏的前奏。 嗡嗡震动声一直响个不停,尽管手机一直在震,倪清筠却始终不曾接起。 听烦了,她连挂都懒得挂,三下五除二给手机开了飞行模式,而后便倚靠在椅背上开始自顾自小憩,似乎对倪定开车的技术很信得过。 万年发现,开车时,倪定鼻梁上又架上了一副黑边细框眼镜——不知为何,此刻切身实地去看,他那隔着镜片的眉眼和在视频里上课时很不一样,要比屏幕里锐利许多。 就仿佛…… 看似温柔的浪终于拍上了岸边的礁石,涌来之际,才让人察出其中不由分说的力量。 那种让万年不安的陌生感于是再度来袭,她一次次忍住了把目光投向倪定的冲动,恍惚之间,却在内后视镜中与他短暂对上了视线。 只一瞬,空气像是被一只炙热的手攥住了,流动不得。 万年亦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迅速偏头望向车外,伸手按下了紧闭的车窗。 车窗落下,喧嚣声一瞬间大了不少,万年却依然能听见倪定的动静。 他的呼吸,他缓缓踩下刹车的声音,他等红灯时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有规律地轻轻点了两下。 万年静默片刻,面上若无其事,双手却焦躁不安地翻找出了耳机,开始不由自主搜寻起了方才那段旋律,想要用音乐把与倪定有关的整个世界简单粗暴地隔开。 名为intro的歌有很多首,但她还记得专辑的封面,像是干裂的地,也像是迷幻的浪。 耳畔有旋律渐渐传来,万年深深呼出一口气,双手攒紧了又松开,不知不觉点进熟悉的群聊,不管不顾地发出了一个感叹号。 怎么办才好?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陌生了,心里那只向倪定倒戈的小怪物怎么赶都赶不走…… 更更更让她感到要命的是,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倪定相处了。 谷灵阳居然很快就回了消息,一个问号。 万年更加焦躁了,长指在屏幕上删删打打,却不想,一句完整的话还没编辑好,屏幕上竟就宛如雪花飘来一般,涌来了谷灵阳接连不断的消息。 “小样,情窦初开不知道怎么办了吧?” “这样,我之前为了鉴赏打啵看过很多偶像剧,比肖正景靠谱多了,你听我的。” 万年:“……” “你就装嘛,你喜欢定哥,但假装不喜欢他,更假装不知道自己在假装不喜欢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他面前多刷刷存在感再说。” “反正定哥又不会对你翻脸,你大可以像以前一样厚脸皮,心安理得地霸占他所有的时间……” 霸占倪定所有的时间…… 万年看得入神,第一反应是,她什么时候这么霸道这么厚脸皮过,紧接着又觉得不可思议,谷灵阳什么时候也越发具有神棍气质了,绕来绕去的,却好像一早就知道她究竟想问什么。 看完,视线又重新上移,反反复复地读起了这几句绕口令般的话。 越看,万年越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人轻轻戳了一下,躁意渐淡却痒意渐深,仿若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倪定说,要对自己城实…… 可不知不觉,她只有对他不诚实,心里才能好受一点,而假若还想更加好受一点,甚至还要一连骗过自己。 地方要到了,万年鼓起勇气扯下了耳机。 微不可见地深深吸进一口长气后,终于,她刻意装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口吻,不怎么客气地开了口:“倪定!你怎么老是不告诉我,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南淮市呀?” “叫哥哥。”倪定答得很快,“后天上午,你问过?” “问过的!”万年开始明目张胆地颠倒事实,“不久之前才问过的!” 紧接着就又脱口而出:“那我送你!” 说完,立刻屏息以待观察起了倪定的反应,而倪定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说没必要,他习惯起早,买的车次也早,她还不如多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