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带着人在杭州府查了1个多月,连积年的账本都让人从库房里搬出来翻了一遍,查出来的不过是官府收粮时用的大斗,调拨军粮却用的小斗之类的小毛小病,除此以外,在账本上根本看不出军粮有什么可供做手脚的地方。 奇怪的是,查了这如此久,这钦差却看不出来一点回京复命的意思,依旧待在杭州不紧不慢地查他的账。 朱理山倒是回了湖州。 不管钦差走不走,黄历上的日子倒是一天天地在走。 中秋过后转眼就到了重阳。 重阳既是插茱萸登高的日子,也是敬老的节日。温氏自然要为章老太太隆重操办。 章老太太除了年初三月出门去了趟九觉寺,这一年再没出过门。温氏就想着全家陪着老太太去城郊的琅山登高。 琅山在湖州近郊,山势不高不险,山中却有溪流,树木婆娑,官府还出资修了山道,可供骑马、坐车,是湖州城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郊游都喜欢去的地方。为了迎合贵人们附庸风雅的意趣,琅山下的村民还在山上水流边建起众多茶寮,不但提供山泉水煮的茶,茶点,还能吃饭,甚至住宿。渐渐地,不少官家富商们纷纷在琅山上建起了别院,兴致一起便来小住几日,喝喝山茶,吃吃山珍。 章家在琅山上也是有别院的,不过因为家里的男人都不在,女眷外宿多有不便,所以去得极少。 章岚早听说过琅山,却一直没有去过。 出门都赶早,章府众人用过早饭就准备出发。 除了章府的几位主子,章老太太还让人去请了章柘的先生一同出门。这位冯老夫子学识渊博却一点也不迂腐,章老太太请他出门,他欣然答应,还说读书不光是钻进书里读死书,还要走出书斋多看多听多学,他要在路上指点章柘“多识民生之多艰”。 章老太太和章岚一个车,温氏带着章槿坐一个车,章柘则陪着冯老夫子一个车,下人们和出门带的物品则安置在后面2辆车。 上了马车,章岚拿出一个特意准备的厚垫子给章老太太,又让赶车的车把式放慢点速度,别颠着章老太太,还让白芷拿出备着路上吃既解闷又防晕车的蜜饯零嘴儿。 章老太太看她忙来忙去,笑眯眯地拉她坐下:“好了,岚丫头,别忙活了,活像我是八九十动弹不得的老骨头,” 章岚笑着说:“祖母松柏长青,自然不是老骨头,我呀,只是好不容易能跟着祖母出门,兴奋得像个猴子坐不住,得意忘形上蹿下跳,” 章老太太哈哈大笑:“你呀你,哪有女孩子自己说自己是猴子的,让人听见了不得笑话我们章家啊,别人家的都是大家闺秀,我们家倒养出个小猴子!”连同车的何妈妈和白芷都忍不住笑了。 何妈妈作为章老太太的陪房,一直贴身服侍老太太,在章府也有几十年了,地位相当于半个主子,温氏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见礼。她在旁边冷眼看章家的这几个小主子,章柘活泼外向,但男孩子晚熟,心性尚未完全定,眼跟着冯老夫子进学后虽眼见着沉稳了许多,但到底时日尙短,离撑起章府二房的门楣尚且需要磨练。章槿方两岁,脾性如何还有待观察。倒是这位岚大小姐,可能是因为母亲早逝,父亲也不在身边,又是长姐,心智早熟,待人温和有礼,遇事沉稳有度,对待继母虽不远不近不算亲密,对两个异母弟妹却关爱教导,对待章老太太更是孝爱有加,在外人面前沉稳,在章老太太面前却时时故意“自毁形象”说笑逗老太太开心,是个难得有大家风范的好孩子。 早上起得早,马车又晃悠悠的,说笑了一阵章老太太就开始打瞌睡,章岚小心地在她腿上盖了张薄毯子,示意白芷她们安静,然后坐在旁边看车窗外的风景。 江南九月还较热,车窗上挂的还是竹笭,影影绰绰还能看到外面走动的车马人影。章岚怕卷起竹笭光线会影响章老太太,就只从旁边掀起一条缝往外张望。 时已九月,天高云淡,没风的时候,几丝云彩就在远远的天边挂着不动。 她们已经出了城门,路上却车马麟麟的,看来湖州城重阳节出城登高的都赶在一块了,路上还有不少挑着担,推着独轮车,赶着驴车的,还有不少可能是一家子的,男人在前头挑着担,女人在后面一手挎个包袱,一手拉个孩子,看起来也是全家出动出城游玩,虽然安步当车,脸上却都洋溢着期待、兴奋的神情。 章岚觉得,她还没机会到过其他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古人都是这样。但是湖州人对待节日的仪式感比现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所有的节日都有一一对应的食物或者庆祝活动,让人感受到一种敬畏自然,感恩生命,认真生活的虔诚感。这些能给人留下记忆的生活仪式让日子变得丰富立体,而不只是日历牌上干枯的数字。 路不远,但走得不快,章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