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盛时行所料,翌日午后她将奏报封好送出后,路过校场恰看到工兵们正迅速地拆着那些大帐篷,颜幻和孙九娘已经闻讯来到校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好奇的瞅着,看到她来,就招了招手。 “你猜,能有多少?”颜幻看着帐篷拆掉后露出来的那些带盖子的大木箱,这么问盛时行。 “不好估量,不过应该不少……希望少一点。”后面这句,盛时行是小声说的,颜幻二人并未听到,她看着那需要三四名壮健兵士才能抬动的大木箱,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刘崓现在一定很生气。 这么想着,盛时行忍不住看了看将台上的刘崓,虽然只能看到一个侧脸,却也可以感觉到他压抑着的怒火。 此时,药粉已经收集完毕,校场中三个半人多高的大木斗几乎装满,传令兵报上邪药已收集完毕,请都统示下,刘崓点点头:“点火,烧。” 药粉本就易燃,再加上火油助力,很快便熊熊燃烧起来,刘崓没有着急说什么,而是与众将士一起,沉默看着那些害了数位同袍性命,险些动摇军心的东西连同木斗一起焚烧殆尽,化为飞灰。 火焰渐渐熄灭,校场上落针可闻,讲台上传令兵奉命敲起的战鼓,令众人心神一振,凝神听主帅训话。 “就是这些东西……”刘崓抬手一指面前的灰烬:“要了六条命,如果不是州府御史断案如神,军师和各位参军不顾安危甚至赔上性命追查,还会害死更多人!这种害人之物,居然可以在我军当中流传,居然可以泛滥至此!我都替你们脸红!” 他这几句话后,校场上将士们个个攥紧了拳头,垂下了眼帘,更有面皮薄些的都能看到双颊飞红了。 许久静默后,刘崓再开口,语气却缓和了些:“我也明白,你们素日操练辛苦,镇守要冲几乎每年都要上阵杀敌,然而,你们入营第一日我都跟你们讲过,怕苦怕累怕死就别当边军!”他一声厉喝,下面齐声回令如惊雷轰鸣: “尊令!” 莫说校场上众人,就是边儿上围观的盛时行三人都觉得心神一振,眼眶发热,盛时行抬头看着将台上的刘崓,心中感慨万千,却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午后的日头斜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更显大将威仪: “望你们以此为鉴,能明白为军者豁出去一身血肉,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为护万民生死可抛!怕苦怕痛,沉溺于不知来历的药粉,便违背了玄鹰骑的军魂军规,今后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校场上又是排山倒海般的回令之声,待安静下来,刘崓又道:“除石龙营外,都给我卸甲!” 他一令过后,此起彼伏的传令声一直绵延到校场的最后面。然后就见整个校场上五万余名玄鹰军将士一齐开始解腰带卸胸甲,孙九娘和颜幻发出不知所云的哼唧声,抬手捂住了眼睛,盛时行转过头一看,笑了:“想看就看吧,还留条缝欲盖弥彰,咱仨站的地方没人能看见。” “哦。”二人大大方方地放下了手,颜幻干咳一声:“刘都统这是何意,他们不会打算都脱了吧。” 盛时行转头无语地看着她:“怎么可能!我估计所谓卸甲,顶多就是脱上衣……” 孙九娘仗着别人看不到自己,又往前探了探头:“啧,脱衣服干啥,不会是要挨打吧?” “应该不是。”颜幻一本正经却神情古怪:“因为刘都统也脱了。”她扒拉了一下盛时行,指指将台上,盛时行脑袋都快扎到脖领子里了根本不敢抬头:“这是什么规矩……晒太阳驱邪气吗!雍州风俗这么奇怪吗……” 就在三人看也不敢看,走也不敢走的当口,将台上的刘崓又说话了:“都往前看,看看你们前列的将领,队正,老兵!仔细想想自己丢不丢人!”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令盛时行三人忘了害羞,不自觉地看向前排的将士们,却见他们一个个筋骨遒劲,却是伤疤纵横,校场上一时寂然无语,渐渐便能听到些强压抑着的啜泣,一些年龄小的新兵强忍着哽咽,却止不住泪滴在校场上,与汗水汇在一起。 盛时行抬头看了看刘崓,虽然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却也令她的心一下子缩紧,仿佛被什么攥住,揉搓了一番:仅仅是他结实的背上,便有十数道长短伤痕纵横交错,一些似乎是箭伤的小块伤痕穿插其间,令人震惊、敬佩更是难过。 “不是所有的伤都会留下伤痕,这些都是深到需要缝的那种。”一旁的颜幻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他这都不是在阎王殿前转了几圈,是跟阎王大战了几个回合才跑回来的吧。” 盛时行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微笑了:“我觉得,他应该是打赢了,风风光光从阎王殿班师回来的。”她这么说着,转头看了看孙九娘,却见她盯着刘崓暗自出神,目光中仿佛不只是震惊,盛时行觉得奇怪,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