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橘子!” 颜幻看他一身绛色衣衫,洗干净的银盘大脸硕大的脑袋愈发讨喜,赶快笑着拉他进屋坐定,剥了橘子喂给他吃,不多时保姆也跟了进来,先替自家小郎君道了扰,又笑说晨间如夫人心疼小公子无端被拐,让人把自己屋里的蜜桔端过来给他,小公子就嚷着要分一半送给两位恩公。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颜幻不着痕迹地喂着秦大器,闲闲开口:“小公子真是好福气,夫人疼她也就是了,如夫人不是他亲娘,都这么疼他。” 那妇人脸色一变,只是讪笑,小公子大器却是童言无忌:“娘亲也不是我亲娘,但她和姨娘都对我很好,大器喜欢她们。” 他这一句,让保姆好不尴尬,赶快哄着说刚刚李氏姨娘说屋里做了他喜欢的酥酪请他去,小郎君贪着好吃的,蹦蹦跳跳就跟着走了。 盛时行起身关上门,眨了眨眼睛,颜幻也眨眨眼睛,二人心照不宣——或许是刑名行的执着,或许是小娘子的天性,二人刚刚不约而同地都生了套话的心思,只是颜幻嘴更快了些。 “这一家子,真够乱的。”颜幻皱了皱鼻子:“不过秦员外也真是豪富,这样的蜜桔即使不是从南边运来的,最近处也是秦岭固城才有,京师里都卖得不便宜……诶嗣音你说,秦家是做什么买卖的?” “看不出来。”盛时行突然眨眨眼:“改天问问于公子,他们家不是跟秦家有生意往来吗?” 颜幻看她那样子,眯起眼睛坏笑道:“你不是想打听秦员外,你是想试探于公子,你还是觉得他的话不尽不实吗?” 盛时行敛去三分笑意,压低了声音:“虽然猜度人家不好,但我担心,他会是咱们此番要查究的‘那家人’什么相关之人。” 颜幻一口橘子卡在嘴里:“不能吧,那么巧吗?” 盛时行拍了拍她手:“我也觉得是我多心了,毕竟他看着也不会武功,而且……他们三人的关系也不太对,如果崔先生比于公子小,那还能对上,但他似乎更年长,而他们三人又是以于公子为尊的样子,八成是我太敏感了。”盛时行拿起一个橘子要剥,颜幻却皱了皱鼻子,在篮子里翻翻就挑出一个皮上生霉斑的:“我说怎么刚刚就觉得有气味,还真有坏的。” 盛时行惊叹:“这么一大筐,你靠闻就能挑出烂的!” 颜幻嘿嘿一笑:“厉害吧,我爹说我这就是天生当仵作的好苗子。”她这么说着,将那坏掉一半的橘子剥了,盛时行赶快按住她的手:“坏了怎么还吃。” 颜幻却是笑了:“没事儿~”一边说着,一边将没有烂的那半橘子掰下来慢慢吃着:“我们村里的孩子连这个都没见过呢,我哥哥虽然现在赚了点钱,在铺子里也常常干馍就酱菜,我被全家供着走出来,见过的,吃过的比他们多多了,可到底还是寒门子弟,或许对你来说,这个橘子已经坏了,不能吃了,但对我来说,还有可取之处……”说着说着,她又自嘲地笑笑:“会不会觉得我小家子气?” 盛时行只是静静地看着颜幻,看得她都有点心虚了,却突然被人一把拉到怀里: “我怎么会觉得你小家子气,我倒是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二十年……我只从书上听过,什么‘朱门酒肉臭’,什么‘贵胄蹑高位’……”颜幻听她带了些颤音的声音再在自己耳边这样轻轻说着,只觉得心中酸暖,眼前蒙起水气。 “我十八岁便立志以横渠先生的话为座右铭,然今日方知什么叫‘为生民立命’……”盛时行抬起头拍拍颜幻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所以我要谢谢你点醒我,不过从小处说,也有管鲍之交的典故,你就是我的管仲,往后我的就是你的,我不会再让你从银钱上受委屈。” 颜幻也抬手搂住她的腰,吸了吸鼻子:“你呀,就是想招我哭。” 二人正唏嘘着,忽闻敲门声,赶快收拾情绪起身,却是主院那边来了信儿,说员外不胜酒力,到现在还没醒,只能慢待各位贵客,夫人晚间会遣人将饭菜送来客院,明日再邀各位欢聚。 盛时行遂与于天宁等人商议了一下,都觉得再叨扰不太合适了,决定明日晨间直接收拾行装向秦员外夫妇辞行,几人用过晚饭便都早早回房休息,却不料睡到半夜,突然有凄厉嚎哭顺着风声传来。 盛时行“噌楞”坐起身摸出火折子点亮,正对上颜幻瞪大的双眼:“这回……总不能……还是狐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