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烂,已经看不出颜色,看样子死了很久很久。 但其上并无怨气,可见并非枉死。 聂纯看了看四周,在骸骨的东面,看到一块倒在草丛中的残缺墓碑,于是猜测道:“此地土质多为泥沙,遇水易散,看样子是今日那场骤雨下的过大,将这孤坟冲毁,积水把骸骨冲了出来。我们给它安葬回去吧。” 安葬好这具萍水相逢的骸骨,忽然自坟包处升起一股青烟。 青烟幻化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对着两人欠身一福:“生前我夫家姓何,邻里多称我何婆。多谢两位恩人为我捡骨重葬。方才见二位路过,不敢惊扰,不曾想还是吓到二位的灵兽,无心之举,还请勿怪。” 死后不散的魂魄,多为厉鬼。可眼前这名‘鬼’,话语平和,周身无戾气。或许是葬在路旁的缘故,受路上行人阳气供养,凝聚魂魄,脚踏阴阳二界,颇为罕见。 若其秉持正念,长此以往,能修成个路灵也未可知。 聂纯道了声无妨,问道:“你在此地多久了?” 何婆想了想了,回道:“我死后被葬于此处,拢共受了女儿七年清明冬至香火,可今年冬至已过,却迟迟不见她来冬祭扫墓……” 说到此处,她以袖拭泪,含怯请求:“感知二位恩人非凡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二位,不知可否?” 聂纯颔首:“你且说来。” 何婆神情焦急,满是对亲人的担忧:“我尸骨葬于此地,魂魄也不得离开,无法回家看望家人,女儿自幼双目失明,行动不便,如今也不知她是怎么样了,所以,想请二位代我前去看看。” 聂纯应下,问了何婆家住何处。 “穿过前方那片椰林,向西五里之外的何家村,从村头数第七户人家,院子里种了两棵枣树的便是我家。” 聂纯记下,又道:“我也有一事想问你,可听过‘扶摇宗’?” 何婆认真思索,脑中一片混沌,怎奈毫无印象:“不敢欺瞒恩人,扶摇宗我实在不曾听过。” 聂纯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与无言继续行路。 一路走一路问,人鬼都不知道扶摇宗。 聂纯纳闷,如今这世道,更迭代谢也忒快了。 她实在难以理解,在她的领导下,自家下宗居然会混到个连本地人都不知道的地步。 聂纯叹气:“是我这个宗主当的太失败了。” 无言劝慰:“器主出关不久,万事才刚开始,有心改变,日后必会迎来中兴。” “有心改变,总会中兴。”聂纯喃喃重复一遍,忽然问,“无言,你相信我真能做到吗?” 她自小活在师父师姐和师兄们的保护之下,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成长。 在二十年前,她的生命中唯有‘修炼’,与‘得到师父头上那顶金冠’,这两个永久目标。 因为她知道,修炼是修真士一生的追求。而那顶金冠,也是她一生的追求,一个一直督促她向上的诱因。 在她的认知中,师父修为冠世,仙寿恒长,假如没有意外,在他顺利飞升天道世界之前,他会一直坐镇巽天宗,一直庇护着他们。 若是他飞升,金冠应该也是传给比她优秀的师兄和师姐们,无论如何,都绝无可能轮到自己。 真当那一天意外来临,道然真人赐她道号,传她掌门金冠,这时的聂纯并没有梦想成真得偿所愿的任何欣喜。 那一天开始,她成为了一宗之主,肩负大任。 她待在师父用命守护下来的宁州,却觉得自己德不配位,心中有愧。 于是,她向仙盟申请调令,赶赴其他地方的前线,奋命与天魔厮杀,以此麻痹自己。 二十年宗主之位,前十年,她在除魔;后十年,她在闭关。 她从来没有正正经经担任过一天宗主的职责,从前也没有接受过关于一个合格的掌门人应有的培训。 她既不像大师兄那样从容稳重,能主持庆典法会,也不像二师兄那样道法精妙,可以讲法论道;既不像三师兄那样剑法卓绝,担任过试剑大会的评委裁判;也不像师姐那样才貌双全,常年与那些女掌门接洽,谈笑风生;更没有小师兄那样缜密的心性,有过处理门内事宜的经验。 如此一想,聂纯不免想着,假如是他们任何一个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会做的比自己更好。 思绪被一道没有丝毫犹豫的肯定声音拉回,她听见无言道:“我信。” 聂纯扭过头,脸上绽开的笑容十分灿烂,她说:“谢谢你,无言。” 无言见到这个纯净笑容,有那么一瞬恍惚。
孤州(三)(2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