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搬迁一事,兹事体大,绝非易事。 倒不是该迁往何处的问题。 巽天宗传承万载,家大业大。除了宁州问天都境内的主宗所在,还曾有门中历代大能得道之后,携带离火炎精在其他地方开宗立派,传道受业。这些宗门传承于巽天宗,故而奉问天都为大宗,以巽天宗的下宗自称。 虽为下宗,但其实力也远比从前和如今的一般宗门更为雄厚。 “抱朴、北斗、南华、玉璞、逍遥、扶摇、正阳”七个下宗,分布在燕居各州;如今主宗根基地——宁州环境有恙,不利将来的发展,择七个下宗之中地势环境最好的那个,升为主宗地,便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但聂纯深知,此举困难重重。 首先想要说服全门派长老们同意,就殊为不易,不是她一人之言,说如何就能如何。尤其她继任宗主以来,深居简出,不理门中内外事,诸事皆由长老会决定,她这个挂名宗主,尚未为门中做过什么,要是一开口就是这等舍弃万载根基地,另择新地的泼天大事,只怕一个不好,会惹起门人离心离德、宗门四分五裂。 再者,那些下宗长久以来各执一地,分而自治。浩劫之前,它们还会每年输送优质弟子入问天都进修;浩劫之后,除了问巽天宗讨要修缮费、重建费,平日再无任何联系。这让聂纯不得不怀疑,这些地方对主宗的忠心是否如从前,还得两说。 不论如何,在她正式向长老会提出‘门派迁移’计划之前,都得先摸清了下宗的情况,选出其中最合适的那个,才能有理有据与长老会周旋。 想明白这些,聂纯祭出传音符,给花不落和武岫清分别委派了一道密令,交由花布洛负责“抱朴”、“北斗”两宗进行秘密视察;“逍遥”、“正阳”两宗则交给武岫清。 聂纯令道:“若有任何反常,可正本清源,拨乱反正。” 剩余三个下宗,聂纯打算自己亲自前往。 她选择的第一站,自然是与犀斧秘境顺路的那个——位于孤州的扶摇宗。 …… 孤州海岸,骤雨倾盆,汪洋浪蹈,海风带着微微咸腥。 出海口岸旁,在一个由棕榈叶遮顶的茶摊里,稀稀疏疏坐着几个避雨的人,不时透过芦苇帘子,向外张望。有人满脸着急,似在等雨停,好出海行船;有人满脸惬意,正如痴如醉观雨。 满脸惬意的人,自然是聂纯与无言。 聂纯正捧着一只散发热气的海螺杯子,坐在粗糙的长条板凳上看着外面的风雨。无言无声坐在八仙桌的左侧,跟随着她的目光而视,也看向外边雨景。 她幼年随小师兄读书,见书中描写各式各样的雨水,春雨如酥,夏雨倾盆,秋雨萧瑟,冬雨寒冻,江雨如烟,山雨如画……这些雨点搭配不同的景,造就出不同的意境,令她喜欢的紧。可惜从前的宁州四季如春,现在的宁州终日飘雪,都不是那些诗词里能看得见的落雨地。 此行西渡海峡,进入了孤州地界,恰逢天霖落地,聂纯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赏雨的机会,也就带着无言,做一次凡间雅客,进了这个四处漏风的小小茶摊,静静看这场突如其来的海岛之雨。 不消多时,一个头戴斗笠、身背三弦的高瘦老叟,从远方海域进入她视野,慢慢地走了过来。 老叟停在门前,摘下被雨打湿的蔑竹斗笠稍稍甩了甩水,然后才入内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倒扣斗笠,问老板要了碗最便宜的清水。 茶摊老板提壶上前斟水,和气笑道:“老丈尽管随意点些吃食,不花钱的。” 老叟抬起头,眼白昏黄但凌厉不减的双眼,流露出疑惑。 “老丈是外乡人罢,想必还不知道,这三日前啊,孤州第一世家——万家家主万参商破境大喜,由练虚圆满成功进阶至化神初成。万家为庆贺此事,包下这孤州全境所有茶楼酒肆客栈饭馆,连续十日,普天同庆。因此,接下来七天您只要是在孤州,不管是在路边小摊还是第一酒楼,都能敞开肚子大吃大喝!”茶摊老板比谁都高兴,遇见一位新进的客人,便喜气洋洋解释一通。 不曾想,那老叟并未有任何欣喜之意,嘴角一沉,执拗道:“不用了,讨生活的人靠技艺吃饭,不受嗟来之食。我要一碗清水就可以,只是囊中羞涩,付不了钱,店家若是不嫌弃,我愿用吃饭的家伙,给店中诸君说说书、唱上几段,换这碗水。” 茶摊老板没见过这种有好事还不领情的人,笑容一时僵在脸上,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随他去。 那老叟解下布绳,摘下后背的三弦,侧抱于怀,枯瘦的手指挑起一根弦,试了试音。 一声粗犷低哑的三弦音色响起,却被屋外雨声压住,无人侧目。
孤州(一)(1 /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