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水生家徒四壁，唯一一张床早已让给了弱水。

此时，蜷缩在地盘上的他辗转反侧，死死咬着牙关，愣是没哼一声。

这种感觉，他既熟悉又陌生。

过去这十五年，偶尔会发作，距离上一次已是三年前。

孟水生天真的以为，它会来得更迟缓一些。

早知道、早知道那日就不该心生妄想，做了多余的事儿。

水生从不因为命运不公而心生怨怼，唯有这一次……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这时候呢？

孟水生忍得很辛苦，又很决绝。

绝不能、绝不能叫弱水姑娘察觉有异，只要熬过今夜就好。

嘴里尝到了腥味。

孟水生十指深深陷入手心，十指连心，唯有这样的痛楚，才能提醒自己稳住心神。

时间过得好漫长。

好漫长。

就在孟水生的理智即将涣散，他陷入绝望时。

背心猛然一凉。

一种沁人心脾的力量钻进心肺，被割裂的感觉顿时舒缓很多。

孟水生还没来得及回头。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响起：“稳住心神，别回头。”

水生身子一僵。

这一刻，百感交集，大脑一片空白。

被、被发现了？

果然瞒不住弱水姑娘了是么？

弱水姑娘要是知道，他是个怪物……孟水生不敢、不敢回头，不敢与她对视，不敢面对她眼中流露出的害怕、惶恐。

孟水生的世界，在这一刻即将崩塌。

弱水蹙眉，再次呵斥提醒：“水生，摒弃杂念，切不可心浮气躁，妄动六感！”

这一呵斥，孟水生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等等。

他后背上贴着的，正是弱水姑娘之柔荑。

那股凉意……出自弱水姑娘？

孟水生并不蠢笨，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早该知道的，弱水姑娘绝非凡夫俗子……得嘞，这小子压根就没往妖魔鬼怪的方向琢磨。

昏暗的月光下，孟水生的大半张脸居然长出了类似鱼鳞的东西。

密密麻麻，原本清俊的面庞，而今已面目可憎。

“不要、别看我。”孟水生捂着脸，恨不得钻进地里，那是他仅剩的尊严。

可不管他如何躲闪。

屋子就这么大。

弱水已经看到了。

孟水生沉沦、挣扎，最后放弃。

他慢慢松开手，露出半张鱼脸。

“村里不少姑娘觉得我好看。”孟水生眼中盈满讽刺，妹妹这种时候，同龄男子都会觉得他一定沾沾自喜；殊不知，这样的赞美，每一个字都戳在他的心口上。

表面风光。

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副皮囊之下的真面目。

“她们看到的若是这张脸，怕是再不会同我说话了吧？”

尝尽人间冷暖，自然对人性了若指掌。

“弱水姑娘，你若害怕想要离开，待天亮之后再走吧。”孟水生殊不知自己快要哭出来了。“我这样的怪物……怎能玷污姑娘清眼。”

如今她全都知道了。

是时候……

却听弱温温柔柔地纠正：“你是半妖。”

“你是半妖，不是怪物。”

“你的亲生父母，应该一方为人，一方为妖。”那日曲水相遇时，弱水就一眼认出了他半妖的身份。

弱水眸色软乎乎。

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足够了解孟水生。

这就是个傻乎乎的傻子。

无论别人如何挤兑他，如何戏耍他，他永远都是混不在意，笑呵呵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实则，最脆弱。

只是，假装自己不在乎、不在意，装着装着，就以为那就是自己的本性。

弱水若有所思，也许只有夜里无人时，他才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

“那时不在意，今日也就不会因此视你为洪水猛兽。”

“说来也许你不会相信。”

“我这一生，见过的物种，超乎你的想象。”

仙、鬼、人、妖。

半妖虽不常见……但水生这模样，在弱水看来，离丑陋二字的标准，还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