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比起复仇，族人们的生机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能有如今的结局，芍药再无所求。

元珠珠赶紧把人搀扶起身：“入鬼门，渡黄泉，经过奈何桥时记得一定要喝下孟婆汤；今世的种种，全都忘记了吧。忘曾经遭遇的不公，忘记仇恨，忘记眼泪，一切从头开始。下辈子，你和你的姐妹们若有缘，定能延续今生的情分。”

“我送你们下去。”

元珠珠撑起阴阳伞，与众鬼一同走进鬼门关。

鬼鬼紧随其后。

浑然忘记了自己身为阴魂，一入地府，再无回阳间的机会。

黑无常一向不苟言笑，当他的注意力紧盯某一处时，面部表情变得格外狰狞；实际上，他只是若有所思而已。

“那只鬼……”

白无常：“嗯？”

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被珠珠在意的那个人，是男是女一事上。

黑无常口吻晦涩：“你没有注意到么？跟在珠珠身边的那只鬼，与现世的她，相似度高达百分之百。”

现世，而不是现在。

现在的元珠珠，经过涅槃后，音容笑貌有了些许变化。

然而这是在异世中所发生的，刻在黑白无常记忆以及脑海中的珠珠仍旧是她在现世时的模样。

“奇妙的缘分？”白无常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珠珠来到异世，便是魂穿到那只鬼身上，自然是有些缘分在身上的。”

黑无常哦了一声：“是么，不但五官、身形一模一样，就连耳后那颗红痣的位置都别无二致。这缘分，未免太过奇妙了吧？”

白无常卡顿。

“三千世界无奇不有，谁也不能保证另一个世界不会有自己的分身存在。

黑无常默默的走在队伍旁边，目光深远而淡薄：“是么？那只鬼与珠珠怜惜颇深……她会跟着珠珠重回阳间的。”

不需要特殊的媒介以及道术加持。

而是以最稀疏平常的方式。

一人一鬼都觉察不到异常的方式。

那只鬼和珠珠之间，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只不过，黑无常一时间没有想到而已。

白无常收起嬉皮笑脸，眉眼间平添几分正色。

他沉默地凝望着一人一鬼的身影，二人陷入沉思。

鬼鬼哪里知道，自己上了黑白无常的名单，她在万鬼之中，找到了血脉至亲——祖父。

祖父身前是战功赫赫的将军。

死后。

鬼鬼默默的跟在祖父身边，看着祖父一身纯白素衣，面容平和，眸光触及到自己时——无喜无悲。

珠珠提过的，往生之魂一旦被吸入虚空归山，就会被抹掉生前的记忆，如新生婴儿。

祖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个孙女了。

鬼鬼苦中作乐，心里想着，这样也挺好。

这般与祖父并肩行走在阴界，祖父该有多难过啊！

鬼鬼冲着老人家笑得可讨喜，宛如茫茫人海中，萍水相逢的一老一少，作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老人懵懵懂懂，虽不认识忽然冒出来的小姑娘，见她讨喜的样子，心头不觉升起亲近之意。

“小姑娘，害怕么？”

鬼鬼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人依旧是那样的慈祥，他笑眯眯的说道：“别怕，老爷爷陪着你。”

说着，犹豫之间，牵起小姑娘。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不过错开两三步的距离。

鬼鬼悄悄地泪流满面。

鬼本没有眼泪，哭出来的，唯有两条血痕；她胡乱擦拭，唯恐被老人发觉。

心头酸酸的，涩涩的，淡淡的悲伤萦绕，却又莫名觉得幸福。

虽然这份幸福，是短暂的。

走完这条路，再也得不到的感觉。

鬼鬼哭哭笑笑。

而元珠珠也在群鬼之中，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雷皇，阿珩的父皇。

原来，无论你生前多么风光，即便是万人之上，到这一刻，与万千平民也毫无区别。

没有野心。

褪去阴骘。

脱掉残忍。

原来，雷重归平和后，是这模样；从那张平静苍白的面容，竟真的能够窥探几分他年轻时候的俊朗。

元珠珠不禁在想，阿珩若在送别的队伍内，会不会和雷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