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秋,本该月华皎皎,偏生阴云满布,夜黑风高秋风瑟。 身后的声音传出,惊得依岚身形一震,脑子里更是嗡鸣一声,顷刻间一片空白。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十载朝夕相处,又爱又恨,又敬又怕的,也只有这声音的主人了。 依黛烟一袭雪青色长裙曳地,步履稳健的幽幽踱步近前。她的眉眼隽柔中透着疏离,如青山翠柏间的林雾飘渺,却也不染半分烟尘,虚虚离离的平视着前方。一道颀长的身影漫过,依岚再无退路,三面合围,另一面是百姓家的墙头。 依岚一身本事皆是依黛烟所授,莫说今日三个人堵她,便是只来了这一人,她也断然打不过。更何况,自幼的敬畏潜藏在心底,她可没胆子跟这人动手。随着人步步逼近,依岚的呼吸愈发凌乱,惊骇错愕间,双手一抖,银针丁零当啷的瞬间滚落在地。 “不打了?”依黛烟垂眸端详着失神的依岚,话音轻飘飘的。 依岚羽睫不安的闪烁着,怯怯道:“徒儿不敢。” 她身上沾染的舞坊脂粉气令依黛烟面露不喜,只淡淡扫视了一眼,便转身抬脚离去,余下清冷的嗓音,“跟上。” 连日来野惯了的人竟在眨眼间改了脾气,规规矩矩的跟在了人的身后。韦潇然与珉瑚对视一眼,冷嗤一声,紧随在她身后,生怕这人再逃上一次。 巷子深处停了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依岚认得,瞧见车轿的刹那,她便知晓,这三人一路自潞州赶来,只为拿她,这阵仗委实是太大了些。 车夫是玄镜宗的老人了,他安放好脚凳,依黛烟探身入内后,这老车夫笑盈盈的朝着依岚轻唤:“三娘安好。” 依岚的声音小小的,“劳吉翁记挂。”说罢微微颔首,便也上了马车。 车内宽敞,三面座次,依岚瞄了一眼,选了个远离主位,靠近门边的角落,刚要落座,便听得上首淡淡的一句吩咐:“没准你坐。” 韦潇然已然入了车中,珉瑚在外头与车夫一起,老翁将脚凳收了,低沉的“驾……驾”声传来,哒哒的马蹄节律下,马车幽幽的往前驶去。 听得此语,依岚霎时间红了脸颊,躬着身子近前两步,垂首朝着主位屈膝在地。 一时间,车内除了三人的呼吸声和外间的马蹄声,再无旁的动静。默然良久,依黛烟才缓缓出言,“依岚,宗门规矩是如何写的?” “师父息怒,徒儿未料到自己胡闹会惹得您和韦师叔……”依岚颤巍巍的声音如蚊子嗡嗡一般出口,未等说完,便被人打断,“问什么回什么!” 依岚的背后起了一层薄汗,双手不安的捏着裙摆,缓解着紧张尴尬的氛围,低声道:“入宗门者,忘却前尘。不涉朝堂,不耽纷争。超然物外,得洞明学问,以赤诚立身。持身中正,以智计闻世,以豁达守心。” “难为你还记得。”依黛烟话音淡淡的,无甚起伏,“勾连命官,私查旧案,流连青楼楚馆,擅闯贼匪敌营。这桩桩件件可有哪一样委屈了你?” 依岚哑然,师门竟查的如此清楚,她心下骇然,无言可辨。 “擅离师门便罢,公然违逆门规,处处明知故犯,还敢扬言挑衅师叔。依岚,你出息大了。”依黛烟伸手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却只是眸色晦暗的看着茶汤,说出的话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语气,显得有些瘆人。 依岚俯下身去,轻声道:“徒儿知晓自己犯了诸多过错,不敢辩驳,合该回去领罚。只是徒儿不是您和前辈们这等出尘的贤达,数十条人命的血海深仇在身,徒儿放不下,也实难做到心如止水,不问前尘。求您开恩,准徒儿查明原委可好?事成之后,徒儿任您发落。” 依岚的话音恳切,令眼前人稍有动容,语气亦柔和了些许:“为师早便答应你,此事会给你个交待。你师姐言行无状,伤了你的心,激你出逃,我已经罚过她了。都是陈年旧事,上一辈的恩怨,与你无关,你该放下执拗,而不是头脑发热的孤身犯险。” “您说我生身父母的仇怨与我无关,此事恕徒儿不敢认同。徒儿不否认,师姐言语相讥,确是我离开的诱因,可多年来,午夜梦回,数次泪湿锦衾,亦是事实。”依岚固执的解释着,试图求得眼前人的怜惜。 “你该知道,我对你和对旁人不同。你的年岁该修身养性,勤于学问,而非耽于仇怨。为师的一片良苦用心,你也不肯体谅么?”依黛烟轻叹一声,正色道。 依岚垂眸思量须臾,直起腰身,甚是坚定的回应: “得师父垂青是岚儿之幸,您在我心里不是亲人远胜亲人。但您可曾想过,若我是一个连生养自己的父母的血仇都能轻易割舍的人,您留我在身边,当真放心吗?您答应给我一个交待,可十年转瞬,岚儿出来才知,当年您骗了我,另有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