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建章宫。 前头多日同居,骤然又和林容分房睡,李弘有些不习惯。他在榻上辗转反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入目所见是破败渗水墙皮,逼仄的房间里桌椅歪歪斜斜地,连身上盖着的被褥都破了好几个洞,露出里头发灰的棉絮。莫说和金碧辉煌的建章宫相比,便是寻常人家,都难有这般落魄。 这也就算了,他小时候又不是没有吃过苦。真正让他惊恐的是他不知道身处何处,窗外高楼林立的建筑更让他慌张。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这不是他驭下九州的任何一个城市。 正不知该逃到何处,老旧的房门嘎吱一声推开,一个约莫四十的妇人手上端着碗。 在看到这个妇人的瞬间,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娘。”他喊了一声。 他的生母薛才人是正熙三十五年病逝的,那个时候他才三岁多,却早慧懂事。他印象中,薛氏一直到临死前都是柔弱美丽的面貌。 因为薛氏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 眼前这位至少年过四十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如果薛氏还活着,她渐渐衰老后一定会是这样的相貌。 “你这孩子,哭什么。”薛琴将碗筷放在这屋里仅有的一张桌子上,笑道:“你这应该也是高兴的吧?国家政策好,你拿助学金念完书,还能得到新月公司的看重,一毕业就被招为总经理秘书了。” “在地产这一行,新月公司的确比不得那些大集团。不过咱们家里无权无势的,能进小公司,还给了个高起点,也很不错了!你进去了可得好好表现!” 李弘吃惊地看着她。 啥玩意儿?什么国家政策,什么新月公司,什么总经理秘书? 无暇多想,他知道他要赶紧搞清楚眼下状况。 他自诩是个非常擅长生存的人。先帝在位的时候,后宫里被谢怀瑾把持着,他这样出身不佳的皇子想活下去可不是一件易事,故而童年的经历教会了他很多事。 但当他拎起床边堆着的款式很奇异的衣服穿上、又从衣服底下摸出一只手掌大小的长形铁疙瘩时,他还是懵得眼睛都直了。 薛琴却笑着催他:“你打开手机给妈看看,你昨天不是说,公司给你预发工资了吗?” 看他还愣着,薛琴索性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铁疙瘩,熟练地点开某银行的掌银APP:“我来看看,你发了多少钱?你不是最爱吃卤鸭子么,妈去买了回来给你做!” 李弘怔怔地望着他。 他突然觉得,这里没什么不好。 就算身处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显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他却能见到薛才人。 薛才人做得一手好卤味,还记得他爱吃什么。 …… 李弘是被副总管刘福的催促声吵醒的。 他向来勤政,又不是个娇气的,还很少有睡过了头需要内侍进来喊的时候。 刘福也觉着有些不对劲,一边伺候他起身,一边小心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日累着了,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李弘摆摆手。 入目所及仍是熟悉的摆设,刘福一张老脸就更熟不过了。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梦啊。 能梦到薛琴他不意外,只是梦中出现的场景就太诡异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最不屑于鬼神之说,始终相信任何事物都是有逻辑道理的,那么他梦中看到的那些高耸的楼房和青色的宽敞路面又是怎么回事?人为什么会梦见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美梦,他只巴望着能多来几回。 想着薛琴年过四十的容貌,他淡淡笑起来。 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净了面后他清醒多了,但那个清晰无比的梦和薛琴的音容笑貌仍在脑中。他如常上了早朝,因为金銮殿还在修缮,如今早朝的地方在另一处宽阔的宫殿里。 一早上臣子们就在争论王氏的罪状,这些天都是如此。虽说王家宗族的处置基本是板上钉钉,夷三族、年幼者流放,与其交往密切的商户等也多有抄家斩首的,但闽南案件还牵连了其余宗族,众人如今都在为牵连之事扯皮。 牵扯多的如柳家、崔家,为官者多遭革职贬黜、甚至赐死的,一时人心惶惶。 很多车轱辘话已经翻了几次了,仍争论不休。但今日有臣子提出了新的议题,关于王皇后的去留。 凡牵扯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