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而那些跟着刘芳婉……啊不,刘嫔,一同行了礼的人,自然都沾沾自喜。这天下在王谢二族、在皇族李氏手里风水轮流转,可对于其余的人来说,头顶上坐着的是谁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否得到切实的好处。 如今宫里早就变天了,久居深宫的嫔妃也有耳闻——皇上在闽南御驾亲征,收拾了王氏在内的好几家世族,谢氏似乎也牵扯了勾结海盗的罪名而受到打压。这些只是摆在面上的,在内里,皇上打了几场胜仗把王氏蓄养的数十万私兵都拿住了,没了利爪,所谓树大根深的世家还不是抄家时的肥肉?谢氏在江南的许多产业也受到重击,怕是日后也会一蹶不振。 她们还真是蠢得可以!竟还畏惧谢太后从前的积威,还想着巴结太后! 突经了一场事端,变的可不仅仅是位份。李弘先前有所准备,早有十几位御前女官站在两侧,方才宣旨时将众人的神态反应一一记录在侧,甚至包括她们跪下的顺序。 日后,这样的记录就是许多决策的依据了。 “好了,这觐见的礼数已成,朕还有国事要处置,就不与荣贵妃同行了。”李弘朝众人道。 谢景仪也被惊了一场,好在她当年在谢家家庙里忍辱偷生了八年,早就炼就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端容。她没有半分不情愿,甚至面露感激地朝皇帝福身:“圣上今日与妾身一同至长乐宫见礼,隆恩浩荡,妾身感激涕零。” 李弘满意她的识相,笑着“嗯”了一声,散漫道:“荣贵妃很懂事,不过,若是方才也有这般懂事就更好了。朕若是没有看错,朕下旨册封俪夫人,荣贵妃并没有及时行大礼吧?” 谢景仪的笑容僵住了。 她的确没有跟着刘嫔行礼,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到!就算她不顾忌体面,但她再怎样恭敬谦卑都改变不了她是谢家女的事实,她总不能当众忤逆自己的姑母,落下一个六亲不认的骂名吧? “皇上……”她反应极快,连忙跪下去道:“妾身有罪!方才,方才是妾身一时不察,并非有意冒犯夫人!妾身也已经再次行过礼了……” 她是在皇帝发作后跟着第二波人行礼的。 按着皇帝的处置,她也需要和其余跪晚了的人一同在长乐宫门前罚跪。 谢氏的女儿进宫第一日就受罚,还是跪在其亲姑母门前……这简直了。 皇帝非但没有给她留颜面的意思,还专门把她拎出来。她心里发苦,犹豫了一瞬又膝行至林容面前,重重磕头道:“妾身初入宫廷,礼数有失,还请夫人宽恕,不要和妾身一般见识。” 李弘挑眉。 林容没有做声。 她和这位谢四姑娘并无恩怨,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莫说她们是站在对立面的政敌,说得远些,她的愿望是改变这个不拿臣民当人看的天下,而谢四姑娘却是要维系谢家的统治。 上头的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已磕得额头发青的谢景仪不由生出些恐惧:难不成,皇帝真要令她罚跪? “皇上,求皇上开恩!”这个时候,突有人连滚带爬扑在她身旁,朝皇帝哭道:“历来贵妃身为正一品高位,总该有些体面,且又是初进宫的,求皇上宽恕贵妃啊!若皇上一定要罚,妾身同为谢氏女,本该一路服侍贵妃,贵妃就算有错也是妾身引导不利所致,还请皇上惩罚妾身……” 这人自然是谢氏旁支的女儿,宁淑容。 她位份不低,多年来却和太后身边的宫女做着差不多的事,谢景仪进宫后她鞍前马后为奴为婢,众人瞧着实属正常。可她求情的话未说完,就有一只茶盅砸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这是今日被摔下来的第二件茶碗了,好在这一回它只是砸在了人前,没有砸在人头上。 即便没像刘嫔一样倒霉,宁淑容也被吓得尖叫一声瘫坐在地。 “正一品高位?淑容这话是说贵妃能够倚仗身份肆意妄为了?”李弘冷笑。 宁淑容拼命摇头,说不出话。 一边的谢景仪不幸被波及,身上穿着的鲜亮的玫瑰紫绣缠枝芍药的软烟罗裙摆都被溅了茶渍。她看一眼宁淑容,心里暗叹:求情的话却说成这般,还真如太后所说是个扶不上墙的。 好在,皇帝砸了茶盅,似乎也就泄了火气。他凝神片刻,面上做出宽仁之色道:“也罢,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便不需和其余人一同罚跪了。” 谢景仪却丝毫没有觉着轻松。 让初进宫的贵妃在长乐宫门前罚跪,的确难堪。可这么难堪的事情还是被皇帝特意宽恕的,这更是在打谢太后的脸。 她早就知道进宫这条路不好走,只是没想到第一天就会这样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