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已经开始收拾局面。先前得到了皇帝的命令,这会儿他们不再忙于射杀敌人,而是费劲地想要多俘虏一些活口上来。 甲板上的弓箭手都撤下去了,倒是有不少人划着小船带着铁链子,去海里头捞人。 “前头就是海盗的船,船上的旗子却降下去了,是归降的意思。”有心腹进来道:“请皇上的旨意,要如何应对?” 李弘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扳指,神色微凝。 他其实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处置高墉。 林容不辱使命,将高墉的儿子儿媳一家人护送过来,他们手里拿着这几个人,不怕高墉能翻出天去。但威逼是一回事儿,想要真心降服他还不能只来硬的。 但想不到对方已经把一个帮助朝廷堵截反贼的投名状送了上来——光凭这份应变的能力就让人心惊。 在这种时候,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剿灭这群海盗们。和王氏的一场海战已经耗费了不少的火药,战争永远是为利益服务的,再打下去元气大伤,赔本的买卖谁会做?王氏蓄养私兵截杀皇帝,海盗们帮助缉拿反贼有功,这样的事情高墉一定会向泉州、漳州等地的百姓大肆宣扬。他在这些地方的名声本就不错,刻意争取之下民心所向,朝廷就算想动他也要掂量几分。 “既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朕先前听人禀报,福州城中有几位守城的官吏被海盗们掳走了妻儿。如今遇上了,你们便过去传话,让他将人好生地送回来。”李弘淡淡道。 今日之事不论结果如何,高墉已经撞在了他手里,他怎能放虎归山。虽是打着送还人质的名头,但要紧的却不是人质,而是高墉这个人。 心腹应声下去传令了。 不多时他便折返回来,面上却有些惊疑之色。 李弘忍不住问道:“难道他不愿意送还人质?” 被掳走妻儿的只有三家,算不得多,但那都是在福州城乱作一团时坚持守城的官吏家里。如果不能把这些人完好地带回来,就会寒了很多人的心。 心腹忙摇头道:“高墉很干脆地答应了送交人质。只是他还想要拜见皇上。”顿了顿道:“据高墉所说,他既是一介草民,身份卑贱;又碍于先前和朝廷之间有些误会,唯恐皇上不悦,故而愿意独身前来拜见皇上。” 李弘挑眉。 林容却上前一步道:“恐其有诈,让皇上退避后舍,换人受他拜见。” 李弘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若是因怕被使诈就让旁人来见他,怕是这人数众多的匪盗和归顺他们的民众们都不会愿意真心归降了。” 李弘并非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但在他看来,高墉既然不是个等闲之辈,就不可能如寻常百姓有着“皇帝是九五之尊,皇室万事永昌是天命庇佑”之类迂腐的观念,认为只要刺杀了皇帝就能改变皇室的龙脉和天道的宿命等。 况且,因为担心被刺杀而对高墉失去谈判的诚意,他就会错失扭转时局的机会,那才叫因噎废食。 他凝神寻思片刻,又笑道:“着人去告诉他。福州城的几位官吏想要再见到妻儿,他的儿子、儿媳一家正好也在战火中与咱们偶遇,如今他过来拜见,便只当是大家寻见亲人、阖家团聚。” 说罢侧头看向林容:“容儿觉得这样如何?” 林容仍是不大支持他亲自面见高墉。 只是这里头的道理她也明白。在短暂的犹豫后,她点头选择赞同。 不多时,外头十几个身着重甲的武士带了人进来,另有钱振荣等武艺高强者齐齐站在舱内把守。 林容首先看到的是几位府台官员的家眷们。早有人等在前厢房接应他们,不多时那屋子里就传来喜极而泣的哭声。走在最后跟着进来的才是一个形貌高瘦的中年人,瞧着倒有些文人的气质,不像是多年烧杀劫掠的匪盗。 因着已是五月,闽南的天气热得更早些,他只穿了一身单薄长衫,面上看着里头也难藏什么东西。且上船时就被搜过身,便是连头上绾发的簪子都是木制而不是什么铁制的。 他进来后神色恭顺,不敢四处张望,由人指着在距离李弘一丈远的地方跪下了,口称皇帝万岁。 室内寂静地落针可闻。 李弘静静打量着这个人。虽说先前已经从旁人口中知悉了很多关于他的消息,但百闻不如一见,此时才发现此人面目平庸、毫无什么首领的气概,扔在人堆里就会找不见。可再根据先前的许多五官特征等倒是能断定,对方确是高墉无疑。 这般倒也和传言对得上——这人多次躲避朝廷的追杀,靠的就是这幅丝毫不像是匪盗的样子。 李弘慢慢地吃了一口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