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一动不动地站着。 下头刺鼻的黑烟还在冉冉地冒上来。 “海上有动静了么?”她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海上?”逐烟侧过脸,神色讶异。 这一次过来闽南,娘娘虽然亲身赴险,却总不能和男人们一样上战场。 驻扎兴化城、守卫福州城的是徐将军,派遣精锐援军在福州城外堵截海盗的则是皇上。 如果皇上那边动了手,海盗们肯定会往海里逃,可就算下海去追,丽妃娘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上阵杀敌是不可能的。难道娘娘除了会审问犯人,还能帮助皇上剿灭海盗不成? “海上一旦有动静,就说明高墉心急了。”林容再次看向下头尸横遍野的景象。 这一次夜袭福州城的是高墉的另一个心腹。 如今高墉手底下有主战和主和两种声音,偏偏之前主和的高金山被杀了,也引来了主战派夜袭福州城。 这两派人在海盗内部的不和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几乎是两败俱伤的局面,高金山死在投奔朝廷的路上,偷袭福州城的队伍全军覆没在这个小小的瓮城里。 如果她是高墉,两条路都碰了壁而且赔的血本无归,现在一定焦虑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高墉和朝廷对峙了这么久,想要真正降服他可不容易,但她相信,陶二小姐一定能帮她办成这件事。 算着时间,陶二小姐应该已经见到她的丈夫了。 “我们应该去看看。就算不去泉州城,也要去海边上瞧一瞧风向。”她朝逐烟说道,一边笑起来:“江华孝不是逃了么?我们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逐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丽妃娘娘的思路很跳脱,很多想法听起来甚至很不靠谱。 但和她相处地多了才会知道,她更像是长着男人的脑子,做任何事情都是通过缜密的分析后下的结论。 “我去多叫几个人跟着。”逐烟点了点头。 *** 福州城保下来了,但这场仗还只是个开始。 被派过来追击海盗的队伍在四处的山林里搜索,抓回来的并不多,还要派人去海上拦截,一时之间很是杂乱。而泉州城被朝廷的兵马围困的消息传来后,整个闽南都像是被投石的城墙一样晃了两下子。 泉州城是高墉最早占着的地方。 和它毗邻的兴化曾破过城,但又被朝廷抢回来了,算是双方的拉锯地。 朝廷这一次是要彻底剿灭他们了。 不光是福州城里额手相庆,平日里早就不敢下海捕鱼的渔民们都小心地探着风声出来,观望海上的动向。 如今的海边上什么人都有。徐大人带着兵亲自镇守在这里,大家就不用担心会遭到海盗的劫掠。且朝廷的官船都一字排开卧在港口里,经常有将领带着一船的人出海去搜寻落荒而逃的海盗们。 其中一艘官船上帆布高高扬起,两侧挂着鲜红的穗子,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官船。船身还没有驶出,一个身量瘦弱的女子抓着甲板的沿栏迎着海风俏生生地站着,许是见风流泪,眼眶处不知何时已然湿了。 “娘,娘!前头抓了蟹子送过来!”一个六七岁的男童蹦着跳着跑过来,手里还捧着用菖蒲叶包着的半只蒸熟的螃蟹。他将蟹子举起来凑到母亲面前:“如今才是五月,刚下来的花蟹的黄还没有那么多,不过这一只肥得很!” 伸手接过儿子递上的美食,用小银匙熟练地掏出一勺蟹黄送进口中,鲜美清爽的滋味在唇齿之间绽开,一如当年。 陶惜禾忍不住按了按眼角。 她许多年没有来海上吃新鲜的蟹子了。 她十四岁嫁到韩家时,只知道公爹经营绸缎起家、后在鹿城捐了一个员外郎,也算是鹿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那个时候,她能得到这样一门亲事,对父亲和整个陶家都充满了感激。 身为父亲的长女,她原本没有资格嫁给寻常的大户——她姓陶,陶家是树大根深的望族,嫡枝的老爷在上京中担任高官,宫中还有一位静妃娘娘。作为庶房的人,能否在和其余庶房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得到嫡枝给与的资源倾斜,是每一家都要用心钻营的出路。 因此,他们家的长女多半是要被用来联姻,嫁给其余的望族参与时局博弈的。 甚至柳家这样的门户都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柳家只是在禹杭的生意做得好,在上京却算不得世家望族;可想要挤进王谢二姓又何谈容易,除非是有别的方面的让步……她以为那个年过五十、丧妻不久的王三老爷会是父亲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