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桂讷讷地点了点头。 他是土生土长的福州人,自幼家里务农为生,一贫如洗。后来他机缘巧合进了府台当衙役。 再后来因着勤学苦练,又有几分勇莽,他在抓捕案犯和巡防海盗这类事儿上立了不少功绩,慢慢地就挣了个七品的官身。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年近四十了,比徐将军还要年长许多。 虽说做了个官,可官和官的差距太大了,像他这样和世家望族没有半分牵扯的人,一辈子也就是贵族子弟脚底下的打手。如今靠着俸禄,家里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他的婆娘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根本不可能和那些出身高的官太太们一同吃席;他的儿女们也只能靠着省吃俭用挤出来钱去念书,同龄的官家子弟不会看他们一眼。 他这样的小官,在江南地界多的是。没有背景、也没有那样的脸皮把女儿送给世家老爷做妾,只能安安分分地领个出力气的差事。 他也不是不羡慕同僚的富贵——他更多的时候会觉得诧异,同是领俸禄的人,就算人家是赵家的远房亲戚、受些照应能插手一些营生,可也不至于能在彤香楼一挥手撒上万的银票吧? 靠着经营水田和茶叶能赚这么多钱? 他婆娘家里就是种茶的,炒了一辈子茶也还没吃饱饭呢。 他知道,自己是个笨人,更不擅长钻营。他最终也没有找到能和上峰或者名门大户们搭上线的方法,反倒是他的一个同僚找到了门路——可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同僚在海边上巡防的时候居然被浪头打下去淹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邹桂心惊胆战。那个人也是自幼在海边上长大的,怎么都不会被淹死,难道是被海盗打死了?可那个时候海盗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里在海上抢点东西罢了,甚至他们很少敢杀人,何况是官府的人? 邹桂在府台里办差许多年了。虽然从来都不明白那些出身富贵的同僚是怎么赚钱的,更没有找到往上爬的路子,但他也不是个傻子,能猜到那个同僚的死因不简单。 能得上头的青眼本是好事。但那几家望族之间的矛盾大家都有所耳闻,给一家办事得罪了另一家的,这种情况可不是空穴来风。 自此以后邹桂就打消了挣前程的念头。 可等他奉命去给那个同僚料理后事的时候,居然在山路上遇上了一队打劫的海盗……这件事说来实在蹊跷,他带的人少,被贼人围住后也没有太过惊慌,可没想到对方不要他扔过去的银子,反而将马背上被海水泡涨的尸首抢了就跑。 邹桂巡海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抢尸体的海盗。 他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四品的福州府台薛大人。薛大人是他的上峰中为数不多的心地宽厚的人,也是个肯办点实事儿的人。薛大人一听说这件事就很是警觉,吩咐了得力的心腹去查,可查到一半就把他私底下叫了过去,给了他一份口供让他记住,日后不要说岔了。 邹桂还记得那口供上说,是他玩忽职守不小心把同僚的尸身弄丢了。 额…… 默默无闻的小官·福州城背景板·老实本分闷头干活的邹桂,不是第一次遭遇背黑锅了。但薛大人很和善地安慰了他,还把先前另一个案子的功劳记在了他头上,不让他吃亏。最后告诉他:“你虽是自幼住在这儿的,可你还是太不了解福州城了,更不了解闽南郡。上头的水深得很,你就不要有太多的心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张口结舌。 他倒是没有去想眼前的一口黑锅,而是在想:薛大人可是一位正派的好官,当初保举自己的时候,就是薛大人驳斥了那几个一无是处的富家子弟,提了自己上去的。而且相比自己空有一身力气没有个好脑子,薛大人学富五车,又机敏睿智,怎么连这样的人也会受到什么逼迫吗? 他那时候十分忐忑,却也不敢说什么。 那件事情过去□□年了,但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薛大人没有升迁,一直在福州府台的任上。他渐渐年长,似乎没有了年轻时的心气,也不再想要刻意表现来往上爬,只是本分地守着福州城。他对薛大人还是很感激的,也希望薛大人能一直安稳下去,却没想到海盗们闹成了这样。 “你们福州的知府薛启明在哪里?”徐将军又问了一句。 邹桂一个激灵,抬头看见徐将军正在举目四望。 “这,薛大人他……”邹桂疑惑起来,是啊,他从入夜后就没见到薛大人了。 徐将军却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很从容地摆了摆手。 “我会派另外的人去找薛大人。”徐将军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将妻儿安顿好。” 什么? 邹桂费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