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开山继续低头抄录，似乎对众人的神色并不感兴趣。不约片刻，几个贼子已被捆了过来，徐开山这才搁下笔墨，一一扫视着这几个人。

当初在禁军水牢里亲眼目睹的场面，他还没有忘。

虽然无法理解丽妃娘娘一介女流之辈为何会懂得审讯的技巧……认真论起来，他这样行伍出身的人才是这方面的行家。水牢审讯之后的很多日，他都会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推演当时的情景，分析为什么丽妃娘娘能够成功。

如果林容听见了他的心声，一定会为他点个赞——脑子死板的下属终于学会了一项重要的技能，那就是复盘！

通过复盘，徐开山模模糊糊地分析出了一些与后世规则十分契合的道理。他认为，想要从强硬的犯人嘴里掏出真话，最重要的并不是酷刑，而是消磨对方的心智。

最好能让他处于一个神志不清的状态，分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徐开山的思路没有错。在后世，注射迷幻剂比电刑都有效。类似的商品在林容随身系统9528里也有售卖，是售价高达30个积分的一次性用品，且缺乏针对性，对方能看见什么样的幻觉取决于其本身的心态，并不适用于需要有引导方向的审讯。

徐开山搓了搓手指，有些迫不及待地命人将第一个贼人提了起来。

***

虽说兴化前线已经有了一些晦暗的征兆，但大部分人并不认为海盗会再次攻城。

原因无他，自皇帝亲自下旨撤换了闽南的督军之后，跟随徐将军一同到任的还有朝廷第二次的增援。在援军抵达、新将上任的节骨眼，尤其徐将军是京官调任过来的，难免急于做出一番战绩。海盗如果不想吃眼前亏就不该撞上来。

被兴化城隔在身后的福州城，就算大家忍饥挨饿，也总有着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乐观的人还在巴望着徐将军能一举打退海盗，让大家能拿回原本安稳的好日子。

在观里安稳住下的林容也没有着急。她正带着几个侍女，随意在南坊的巷子里闲逛。

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和从前在青田县的张扬不同，这一回她规规矩矩地穿着长衫、戴上了堆帽，连湛露几人都蒙着面纱，和当地大户的女眷没什么不同。

毕竟在这个地方，她并不是一个为了打开市场做散财童子的商人，而是和旁人一样逃难过来的。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您若只是买几件衣料回去也就罢了。”湛露跟着奔波了一整天，忍不住埋怨起来：“可您偏要去那什么……宝丰钱庄？”

林容轻笑着看向她。

“不论做什么事情，知己知彼总是少不得。”她眯起眸子：“求子灵验的白塔观，还有它所经营的宝丰钱庄……我可不相信天底下真有求神就能求来的福分。”

在鱼米之乡的江南，各地钱庄的数量比上京还要多。这些钱庄大小不一，在王氏宗族下辖的“正通银号”面前，“宝丰钱庄”只是一家提供基础性存贷业务的小钱庄。

这些消息还是林容方才亲身去过一趟才打听出来的。

宝丰钱庄的业务很朴素，但在制度层面倒还是比较成熟的，她翻阅过店内的行规手册后对此表示了高度赞许。而当她出门右拐进了正通银号的分店后，她对店主递上来的五花八门的业务内容简直要惊掉了眼珠子。

古人只是在某些技术层面不发达，不代表人家的脑子不聪明。

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封建时代，正通银号的各类金融产业已经初具雏形。

譬如理财：收取储户的资金进行集资后投入其他实体经济，获取利润后给与储户一定比例的分成。

风投：由经验丰富的雇员分析当地产业的走势并对一些有潜力的商家进行投资，签订合作协议后，对其日后的发展按入股规模分红。

并购：作为代理人对商家提供咨询服务，帮助即将破产的商户和有收购需求的商户达成合作等。

甚至还代理国库：暂存朝廷下拨的款项，以相应官员传达的命令为准完成向收款方的支付。

有着后世扎实金融理论体系的林容，还是费了一番脑筋才整明白正通银号的整体经营情况。

她压下心内的惊涛骇浪，状似无意地向店家索取了一份产品名目后就离开了。

她并没有急于去推测王氏宗族在监管严重缺乏的环境中、通过这样的经营方式能洗多少钱；她只是开始回忆起上一世真正的历史。

她对历史的学习有限，但她也能模糊记得，金融业真正开始兴盛的年代是明清时期。

但在这个平行世界，农业、畜牧业、丝织业等大环境的发展程度，还处于唐宋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