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自己,筵席上的其他人都是老相识了。林容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漫不经心地扫过,该来的人都来了,陶家上下的好几位老爷、夫人都在坐,那个听闻被休回娘家的小姐似乎也露面了——林容不敢肯定是不是她,这个身量瘦弱、蜷缩在后方穿着蟹壳青褙子的女人并不起眼,但她身边坐着的一儿一女生得明眸皓齿,如观音坐下童子一般,实在漂亮地让人瞩目。 陶家人都生得相貌平庸,这个女子也不例外,但这两个孩子长成这般…… 难道当真像消息里说的,这女子的丈夫是个貌比潘安的人? 林容皱着眉头寻思着。她并非是因为好奇就对人家家里的秘闻感兴趣,而是若那个消息是真的,这女人的身份就实在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了…… 宴席上渐渐热闹起来了。 海爷专程前来赴宴,也不可能只为了和一个外地来的商人谈生意,多数时候他都在和那位贩货归来的柳三老爷交谈。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从今年开春的茶叶收成,聊到了各地收来的粮草,最后终于扯上了闽南的战况。 似乎是终于看到了林容停在外墙底下的两辆满载的货车,葛氏转首看向了她,向众人引荐道:“……这位就是关中贾家的大夫人,专程过来做药材生意的。几位还未曾见过吧?” 林容站起身,举起了酒杯。 柳少爷神色稍显冷淡,那位海爷倒是满脸堆笑。 “贾夫人气质卓绝,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海爷招呼道。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说是讥讽对方不守妇道还差不多。可林容似是听不出来一般,还十分欢喜地将酒水饮尽。 “听说贾夫人家中从前在闽南有许多营生。”他继续道:“如今这样的年景,真是可惜了啊。” 林容摆手道:“那些事情不提也罢。我们当年在闽南开了许多坐诊的铺子,也没有料到会有飞来横祸。” “是福是祸,也不尽然呢。”海爷意有所指:“正因战火纷飞,禹杭一带的粮价才会上涨……” “说的也是。”林容点点头。 海爷不再说话了,他暗中打量这个看似张扬的女人,心里倒有了些不同的见解。 对这些挣扎求生的商人们来说,没有内幕消息,谁会料到突然就打起了仗。贾家在闽南的生意都泡了汤,来禹杭求一条出路,贾夫人四处散财的行事作派实则也是无奈…… 如果能把她背后的贾家都牵扯进来,为他所用的话…… “听说,贾夫人想要求陶老爷帮着找些买主。”海爷正色道:“若夫人不嫌弃,在下倒是认识一些商行和粮仓的管事。” 林容惊讶地看着他。 “哦?海爷心胸如此宽阔,真让人钦佩呢。”她还以为对方会尽力推荐自己的名头。 “我们都讲究和气生财。”海爷微胖的脸颊上笑容和煦:“听说夫人今日已带了两车货来,不如让在下掌掌眼,如何?正巧柳三少爷同在,夫人有所不知,他们柳家收枸杞、虫草等酿造的药酒可是在江南一带打出了名头的。” 林容挑了挑眉。 “原来柳少爷的生意做得这么广。”她看着那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此人相貌清隽,目露精光。身边的兄弟柳五少爷瞧着倒是木讷了点,不怎么开口说话。 “是呀,寻常茶商除收茶外,多做些茶具瓷器的生意,柳家家大业大,还经营着许多粮仓和酒厂。”葛氏笑吟吟道。 林容附和着笑了笑:“能入海爷和柳少爷的眼,我们也算不虚此行。” 海爷抚须轻笑了起来。 “古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眯着眼睛看向林容:“贾夫人千里迢迢赶来,能够面见几位勋贵,可是难得的好运。若是柳少爷和陶老爷不嫌弃,小人就做个人情,为贾夫人和二位交换家徽,如何呀?” 席间有一瞬间的寂静。 在这个年头,需要去官府备案的正式合同已经出现了。连“战略合作协议”之类双方盟约的协议也有了雏形,那便是两个家族交换拓印着家徽的名帖。 这是因为,古时交通不畅,又是以整个家族作为行动主体的“宗法体制”。 如贾夫人这样在外行商,结识了一些合作伙伴后,贾家的其余族人若再次来到禹杭,持她拿回的名帖才能与伙伴们接头——毕竟无法像后世一样互推微信。 这看似是好事,但对此时的林容来说…… 她笑看着海爷。 “我初来乍到,受诸位照应,心中十分感激。” 急着推进合作协议的签订,海爷的算盘昭然若揭。他想要吃下的不单是眼前的货物,更是背后的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