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粮仓的大东家,因刚从城外骑马疾驰奔回来,浑身风尘仆仆,脱了外衫随意扔给一个长工。 “非要我亲自回来一趟,那贾家的货,当真如此贵重?” 摘下防风的兜帽,他脸庞沉肃、目光锐利,隐隐有些行伍出身的气质,人称“海爷”——在征南军里摸爬滚打的那些年,的确给与了他不同寻常的能力。 身边那个微胖的江掌柜正满面忐忑地服侍在侧。 “东家,这是她送来的见面礼。”他掏出了那些棉麻包着的药匣子:“您一瞧就知道了。且那八辆车里都是装着这样的东西,她过来的时候小的还特意让下头人悄声去车后头探了虚实,都是实心货。” 海爷皱起眉头。 货色是上品的。八个货车都是实心……倒是少有的大手笔。 “青田这么小的地方,本不指望能招来多大的鱼。”他揉了揉手腕。打着这间粮仓的名头,实则只是给背后的主子打前锋的。真正要紧的地方,还是南边的战区。 “您是没见过那个贾夫人,简直是个散财童子!”江掌柜赔笑道:“若这一笔敲成了,咱们也有东西和主子交代了!” 海爷轻哼一声。 “你这样说倒也不错。” 一路上听县里头的人说,这个贾夫人张扬愚蠢,买卖还没做成,先撒了不少钱,言语中还不把江南放在眼里。” 送上门来的肥肉,自没有放过的道理。 再则,凭她是什么关中大户、在上京有多少人脉,自家背后的主子,天底下着实没有几个得罪得起。 而正在这时,外头又有人匆匆地跑进来传话了。 “东家!”那个小厮跑得急,脸色也有些异样。进来焦灼地呼喊一声,将手里拿着的一张帖子递上道:“今日上午来过的那个贾夫人……遣人来送帖子了。说是,说是要请东家明日去陶府一聚,另有柳家人作陪。” 海爷惊愕地接过帖子。 在青田,在鹿城,他早已凶名远播,竟还有商家胆敢来下帖子? “她先前说好的是明早亲自过来的!”江掌柜张口结舌地道:“陶家、柳家,都是禹杭望族,她怎么会和这两家相熟?小的们前头打听了,她是押着货走水路,从关中入京后过京杭运河下来的,在禹杭一带并无人脉,这才接了咱们前头放出去的帖子。她又怎地能和旁人扯上关系?” 他们将裕丰粮仓开在这里,就是瞄准了对本地情况不熟悉的外地人。陶家、柳家都是当地望族…… “你不必大惊小怪。”海爷倒是轻声笑了:“陶家、柳家这样的门户,看似树大根深,实则也怕惹祸上身,否则你以为我们的营生他们一无所知吗?大家和气生财,那些书香门第的望族家里更讲究这个。你且放心,她说动了陶家请我过去,不过是真心想要做生意。陶家不会,也不敢乱说什么。” 江掌柜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和海爷不同,他只是个跑腿的,甚至不知道背后主家的身份,只晓得东家上头还有个主子。 “只是……这样的事情在别人家府邸中闹起来……我是怕……” “若真成了事儿,你还以为陶家会如何?”海爷笑得鄙夷:“怕是头一个就要想着找我分一杯羹吧。这些在上京做官、家里门户清高的读书人,难道当真是一群正人君子?你把血肉凑到他们嘴边上,他们的吃相,只会比咱们更难堪。” “罢了,整日闷在青田县里,捉了那么些小鱼小虾,咱们也有段日子没开荤了。”海爷目光中隐隐发寒:“关中的大户,还是个女流之辈……对了,来送信的人呢?” 过来传话的小厮道:“那人让我们拦在下房里,等着您回话。” “带他过来,我有话要问。” 海爷难得对一个下人感兴趣,小厮也微微一愣,才下去领人了。 “预备些体面的茶点和咱们铺子里头新出的绣样。”海爷继续吩咐江掌柜:“柳家和陶家这两户,从前也是拜访过的,不能失了礼数。” *** 第二日一早,县城里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水花溅在客房外的天井里,林容早早起床,捧了一盏当地有名的瑞安清明茶,里头特意添了两勺红糖,小口饮着望向窗外。 都说江南水乡养人,这地方湿润温和,这个时节过来度假最舒坦不过。 但如果是盛夏时节……没有空调房的古代,只有王公贵族能有资格拿冬日储存的冰块降温,可就不好受了。 “我瞧着这仙客居也不算沽名钓誉,外头绿植茂盛、亭台精巧,比那……比咱们从前住的地方还要雅致些。”她很是慷慨地给了一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