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实在有太多的巧合啊。”林容开口道：“太后有所不知，陈氏这般去吃，直接食用阿胶就可以了，又为何偏要用加了配料、更容易被动手脚的阿胶糕？还是因为她先前高居妃位，获罪后又受您和皇上的恩典要宫人们细心照料，她的吃穿用度一直金贵无比。而精心制成的阿胶糕不单用料更加昂贵、且工艺繁琐，成品味道鲜美受到贵人们的喜爱，内医院自然会将这贵重之物供给她，而不是用次一些的阿胶原料。”

种种缘由之下，陈氏被推进了一个死局。

“我，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发现……”她满脸绝望：“直到我月份大了，浑身疼痛了好一阵子，才发觉不对。那段日子我日日请医女上奏自己的症状，可是没有人查得出来，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或许是我太娇气了……孕中疼痛、肿胀本也是最常见的症状。”

“我自有孕起每十日就有御医诊脉，都说我一切安好。后来因身上疼闹了一阵子，也没个定论……这都是因为那张药方子！我有孕是自它而起的，它效力霸道，却也蒙蔽了我的感官和脉象，甚至章院判致仕前还给我瞧过一回，都没瞧出来……直到，直到……”

“直到我上了六个月。呵，不是因为我月份大了，而是因为，我终于将阿胶分给我的侍女文茵食用。宫中御制的阿胶价值高昂，文茵从来都不敢分食，我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有一日她月事来了，痛得下不来床，我在幽禁之中没有能力护她，宫人们只会照料我的胎儿而不会管她的死活……我不忍心看她这样，就私下拿了些阿胶给她用，结果才发现……”

文茵没有陈氏“娇气”的体质，自然是拿着阿胶糕当做点心来吃的。这一吃，一向心思细腻的她发现问题了。

“我当时看着那些被文茵筛出来的细细的粉末……我真的不想活了。”陈氏闭了闭眼睛：“我当时身边没有一个能用的人，未免惊动那背后之人遭到更可怕的毒手，我连医女都不敢说……我只能先设计让一位看守我的嬷嬷识别这粉末究竟是什么……还多亏了肃霜嬷嬷是个有见识的人，认得这个东西，而我自行查阅典籍之后，我才真正明白，我一直吃这样的阿胶糕，这孩子是不可能存活的。”

肃霜嬷嬷听着，脸上既忐忑又怜悯。

“这……也怪奴婢当时粗心，竟没想到这些……”

“不怪嬷嬷，我只是利用嬷嬷而已。再则就算嬷嬷看透了我的心思上报太后，又能如何呢？早已经是不能挽回的局面了。”陈氏平静地道：“只是啊，我不甘心呢。我一无所有了，害我的人难道要逍遥自在么？不可能的。因此，我隐瞒了这件事，我还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继续喊着浑身疼痛，闹腾地内医院不得安宁，并同时向尚膳监要了许多绿豆，说是孕中上火为了清热所用的，实则……”

她说着看向那因混乱中误伤、被人抬着进来，此时跪在角落里的文茵。

“绿豆解毒，我拿这东西来熬汤，倒也不是想要试一试能否保住孩子。”铜绿中毒的症状她当时一一对照去看，又估算了自己食用这类阿胶的时间，早就远远超出能够挽回的用量，她并不报什么希望。

“只是想要……想要续命。”她苦笑：“是给这孩子续命，给我争取时间直到能生下他而不是流产，这样才能显露症状、让太后彻查此事。我停止食用阿胶糕后，每日都会熬制大量的绿豆汤饮用，但绿豆寒凉，用的多了也恐伤胎，因此……是文茵拿自己的身子，为我测量用量。文茵身为一个没有疾病、也没有身孕的女人，她每日吃着我先前吃下的阿胶糕，然后再饮用绿豆解毒，日积月累中绿豆的用量会逐渐加大才能缓解她中毒的症状……而她所能承受的用量的一半，就是我的用量。”

“文茵因此伤了身子，可我实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无人可用，医女们一个都不敢信，万一被那人得知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氏的话说完了。

大殿内长久地安静着。半晌，肃沉嬷嬷上前道：“陈氏虽然可怜，这事情总是要查清楚的，太后娘娘……”

“这事儿诡异地很。”太后忍不住抬手。在宫中沉浮了几十载，她听到陈氏的经历后，最关注的自然不是她有多可怜，而是这一场案件的布局。

宫中投毒其实并不少见，尤其在世家把持朝政、皇族式微、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的混乱背景下。可利用铜绿来投毒……

在万春宫里查出炭火夹带矿粉时，这手段是极高明的。矿粉与炭灰颜色接近，燃烧后的灰烬更难辨认，又不是直接食用而是靠燃烧的气体致毒，给御医的问诊带来了很大难度。

可现在的阿胶投毒……就完全相反了。

手段粗劣，容易被发现，而且还是从内医院下手……不过话又说回来，结合陈氏的体质和曾经用过的那张药方子，又能处处巧合，刚好拼凑地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