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翻云覆雨的手腕和滴水不漏的谋算。 一个寻常女子,恰好生在世族门户里,和许多普通人一样爱慕一些虚荣,有着攀高枝的欲望,唯独缺乏与野心相匹配的能力——这样的人生就真的没有一条活路了吗? 林婉怔怔地想着这些。她知道,她曾犯下过不可饶恕的错误,可很幸运地,她那姐姐阴差阳错间还愿意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能安分地在温家活下去,她也会过得像个人样吧? 事实的确如她所料。 一开始嫁过去的时候,她被自己的丈夫吓坏了。他什么都不懂,没有办法好好说话,只能像哄着三岁小娃一样交流。而她的婆母还苛刻地要求她,要尽心侍奉丈夫,事事哄他顺心,还要多生几个孩子。 她半夜里抱着被子无声地哭,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可哭了一阵子,就有温家的下人捧着热汤悄声递给她,要她惜福养生,不要哭伤了身子。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宫中了。 在宫中受了委屈,遇上难事,哭的时候根本不敢让人知道,因为那只会换来莫名的羞辱和没有上限的作践。她记得她刚入宫等待侍寝、却一直没有等到的那段日子,也是这样在夜里哭诉,服侍她的宫女给她的不是一碗热汤,而是一个耳刮子,并告诉她不得宠的女人比奴才还不如。 现在不一样了。 对温家来说,她仍是个孤立无援的可怜人。可她是长子的正室,温家需要她好好活着。婆母和妯娌们或许会看不起她,却绝不会让她挨打挨饿。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再次看到婆母刻薄的脸色,居然生出了一种欢喜。她尽心侍奉婆母,将当年生母许氏教的讨好人的法子都拿了出来,次数多了,婆母不单对她放下了成见,还为她添了份例用度,让人细心照料她。 她再次想起来了,自己不是什么都不会,曾经在林家生活时的手段她到底是有的。只是那些东西在宫里的人精面前不堪一击,换个环境却有用。 她慢慢地忘记了曾经受尽虐待的日子,唯有月事来临时,她才会被提醒自己在那个地方丢失了生育能力,已是无法弥补的了。只是再转念一想,她并不是很愿意与丈夫同房,不能生养,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婆母塞过来的两个妾室,在这一天被她叫到了跟前。她起初看这二人不顺眼,但真正考虑到子嗣问题时,她明白自己要努力完成这个任务,才能做好温家的儿媳。 一番赏赐后,两个丫鬟出身的妾室没有她那么多对尊严的顾虑,为了荣华富贵,很愿意去给温大少爷传宗接代。不出两月,后院便有人怀上,而林婉还贤良大度地另买了几个妾,受到温家上下的称赞。 生活安稳顺遂,她脸上渐渐添了笑容。几位妾室有孕都是她的功劳,也是她的成果,想到将来可以依靠庶子分家、过上风光太夫人的日子,和其余贵妇没有什么两样,她就越发欢喜。妾室中也有那心思大的,但她拿出许氏的手段镇压后宅,又对有孕的妾室很宽容大方,并不能翻起什么浪。丈夫虽然有缺陷,相处多了,她倒也觉出他的好——心地善良,还会体贴人,亦不会欺负她或勉强她之类。 她心里有了感恩,对待丈夫公婆就更尽心,日子也越过越好。 而在这期间,宫中反倒传出些动荡的消息。她的姐姐在生死战场上拼杀,几度沉浮,偶尔听得只言片语都觉着惊心动魄。多年的嫉恨和不甘在这个时候化作一抹浅笑,她想着,位高权重的林容或许并不好过,自己如今的日子怕还不比她差呢。 好在宫中的局势没有波及温家府邸。过了两年,她那姐姐最终熬出头了,她连带着沾了光,府中执掌中馈、一贯看不起她的弟媳妇开始对她恭敬,下人们待她也越发有讨好的意思。 而她,在历尽生死后对这些后宅的捧高踩地已经不甚在意,也并未觉得多得意。她没有过多过问外头的事,一心抚养儿子,日子平静且安闲。 又过了许多年,儿子中了秀才。 但她来不及欢喜,就同时收到了坏消息。她的丈夫本就是个病人,能活到四十已不容易,在吃了给儿子庆贺的喜宴后就病逝了。 家里早有准备,没有多大的悲痛,更不会责怪她。婆母看着留下来的两个孙子和三个孙女,反倒说了一些感激她的话。 那一年,家里是多事之秋,公公已经致仕了,但温家却显赫得一如当年。几个弟媳妇不懂事,为了争夺家产一直闹着要分家,唯有她置身事外——过世的丈夫身有残缺,早已被排除在继承人之外,她着实没有什么好争的。 最后,温家的二少爷承袭了祖产,几个兄弟们闹得不愉快,公婆也很不高兴。但等他们闹够了,婆母却悄声将她和儿女们叫到身前,把私藏的一份家业给了她,叫她一家人拿去好生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