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有喜的消息不需片刻传遍满宫。皇后按例与太后商议了封赏之事,虽说没有个准数,谢太后对世家女能孕育子嗣还是十分看重的,说了一句:“德妃侍奉皇帝多年了,这回有功,贵妃的位子也不是担不起。” 皇后心知太后的考量。大家虽然都是世家,但比王家女、林家女,还是陈家这样底蕴差的容易掌控。 制衡之道,王皇后是门儿清的,看太后有意给德妃做脸,又忍不住鄙夷——陈家一介暴发户,难道还想凭着这个皇嗣和王家、谢家平起平坐? 真是笑话。 皇后心里不快,世家党羽的面子却不能不给。故而对太后的提议没有什么反驳的,只笑着说:“既要封贵妃,又是有孕的喜事,这礼数上合该办一场隆重的才好看。让内务府细细地筹备去吧,定在两月之后也使得,万不要操之过急了。” 谢太后听了笑而不语。 不说后宫好一阵惊动,前朝重臣们则有更多、更远的考虑,林家也不例外。 “陈家门楣上不如咱们这些望族,陈府尹平日里瞧着更是个泛泛之辈,不料他们家的女儿如此出息。”凭着世家女的人脉,娘家的信件递进宫里并不是难事,林容很快收到了三老爷的嘱咐,要她趁机和德妃交好。 林容心知,这话没错。 可是…… 很多事儿不是自己想如何就能成的。 譬如现在,林容就低着头站在德妃所居的万春宫正殿里,一声不吭地等待对方的训斥。 凭着对吴德仪指桑骂槐的本事、凭着对王皇后都不假辞色的胆子,一个小小德妃,即便肚子里揣了一个,也不该被她放在眼里。可……面前坐着的不是德妃一个啊。 李弘正大喇喇坐在德妃身侧,满眼戏谑。 林容抬头看了看他,叹一口气。 “回禀皇上,妾身不是有意的。”她徒劳辩解:“妾身知道德妃娘娘的‘展颜膏’贵重地紧,怎敢随意摔了。当真是眼睛不得力,袖子又长,不慎扫落下来……” 话未说完被李弘打断。 “朕瞧着不是这么回事。”李弘评判道:“分明是你脑子不得力,尾巴又长。” 自己因为失宠失势被德妃抓来折腾,李弘看戏也就罢了,还嫌台高不够?林容皱起眉头:“皇上,我哪里来的尾巴?” 李弘面露不屑:“狐狸精如何没有尾巴。” “妾身秀外慧中、端庄持重、温婉贤良、仁慈纯善,怎么会成了狐媚的妖妇?”林容怒怼。 “哼,巧舌如簧。你分明是个擅长蛊惑人心的,便是能有上头的一样好处都叫人烧了高香!”李弘冷笑。 对着李弘这人,林容原本斗志昂扬,这话一出倒把她吓着了,生怕对方一不小心会说漏嘴——因皇帝不来毓秀宫招幸刘芳婉,没了名正言顺的招牌,偷情一事的确少了,但并不是没有! …… 又扯远了。 林容没空和李弘缠斗,抬起头面对正目瞪口呆的德妃,解释道:“让姐姐见笑了。皇上在姐姐面前可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吧?唉,只有我不讨人喜欢,皇上见了我两句话离不开训斥的。” 德妃尴尬地看着她,忍不住挠挠头:面上瞧着是没错。可皇帝是个哑巴性子,对嫔妃多是疏离客气。平日里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就算要说也并不爱训人,偏偏对林容……自己只是为了打压林容,召她过来,可还没轮到自己说什么,皇帝先劈头盖脸指责她穿的衣裳配色不好,又说她碰掉了自己的东西是蓄意而为。 虽然这场面总有些不对劲…… 可德妃也只能猜测,应该是林容不知怎么得罪了皇帝吧? 怪不得近日赵嫔顶替了林容在太后面前的位置后,皇帝也顺水推舟冷落了毓秀宫。 “哼,总之你冒犯了德妃,错儿都是你的!还不快给德妃赔罪。”李弘扳回一局,命令道:“方才被你摔坏的物件是南国贡品,贵在稀罕难得,想你纵然娘家有权有势也赔不出来!” 林容知道,李弘心里有气。 气太后把持朝政,死了一个谢皇后又给他迎进来一个王皇后;气王皇后口腹蜜剑,出身野心勃勃的王家偏还要个仁慈的好名声,自己想戳穿又戳不穿;更气的是……林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变数”。 ……从前他想过,林容既然痴心与他,何不拿来利用。可每每摸黑爬进毓秀宫里抓住林容那白皙的手腕子,他就忍不住犹豫起来。 既舍不得对她怎样,那就看作是一个计划之外人。一个动了情的嫡长女,会成为林家的一颗废棋,将来到了那时候,自己会留她一命…… 万万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