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回到橘园,教她的两个老嬷嬷早已到了。这两个嬷嬷一个姓严,一个姓黄。严嬷嬷识字,主要教她《女诫》、《内训》、《女论语》、《女千字文》这些女儿经,要求她熟练背诵,默写流畅,每错一个字就打一下手心。 黄嬷嬷主要教她行为举止,如何侍奉翁姑,如何服侍丈夫,如何管教妾室通房。甚至于为丈夫煮茶要几分热,晚上是睡在外侧还是里侧,这些都有讲究。 江妍一面学,一面想,难道自己上辈子和顾修远夫妻不合是因为江老夫人没请人来专门教导她这些吗?难道她学了这些,就真能做到对顾修远言听计从,逆来顺受,欢欢喜喜地任他左一个通房又一个侍妾的吗?江老夫人、王氏、邹氏又有哪一个真的做到了这些呢? 男人要求女人三从四德,从一而终,自己却花心滥情,妻妾成群,这世道何其不公? 更不公的是,连女人也要为难女人。江老夫人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拦着不许老伯爷纳妾,也深深厌恶身为庶子的江二爷,如今却强迫她学这些见鬼的闺训,果真是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啊。 这样过了两天,顾家就派官媒来通知合卜已成,为天赐良缘。并约定九月二十八为黄道吉日,顾家正式来行文定之礼。 一时之间,江家水涨船高,门庭若市,每日都有客人来江府道贺。江伯爷也春风得意,宴饮应酬,忙得不可开交。江老夫人吸取了上次江妩的经验,叮嘱儿孙们不可张扬,要低调处事,但心里其实也很得意,连抹骨牌都觉得自己手气好了不少。 江伯爷这阵子结识了不少权贵,各个都对他礼数周到,恭维异常,让他飘飘然不知所以。其中有一个吏部尚书刘骞,是近来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刘骞新得了一个孙儿,定于本月十六为孙儿办满月宴。江伯爷和他打得火热,自然要备上厚礼去恭贺一番。 除了上次去顾府贺寿,江家已经许久没有同这样门第的人家来往过了。为表郑重,到了摆酒那一天,江伯爷带着儿子和侄子,江老夫人带着媳妇、孙媳妇和孙女,乌泱泱一阵乘了几辆大车去了刘府。 江妍本不欲去,一是想在家里照顾母亲,二是懒得应付旁人那些虚情假意的祝贺。但她如今是江家的门面,江老夫人走到哪儿就喜欢把她带到哪儿。而且江铮也去了,陆氏担心江铮闯祸,也想让江妍多看着他点。 江妩则是一心想去,但老夫人怕旁人见到她又引来流言蜚语,多生是非,已经很久不许她出门,这一次更是不肯带她同去。 刘骞如今官拜吏部尚书,是朝中正二品的大员。刘府门前车马喧嚣,人来人往,来吃满月酒的马车足足占了半条街不止。府内更是高朋满座,笑语欢声,热闹非凡。 因客人太多,外院的花厅坐不下,便在内院的花园里设宴。男客由刘骞招待,女客则由刘骞的夫人戚氏招待,中间设了一排八扇的花开富贵屏风阻隔。对面湖心的亭子上,又请了京城名角儿来唱堂会。这样一边吃饭,一边听戏,两不耽误。 江老夫人带着王氏婆媳二人、邹氏婆媳二人、江妍、江婷、江娴姐妹三人,单独坐了一桌。不远处还有顾太夫人带着顾家的女眷们也坐了一桌。两家如今正在议亲,但因还未正式过定,所以并不方便当众寒暄,只顾太夫人和江老夫人遥遥地点了点头,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饶是如此,席间也有不少眼睛盯着两家,私下议论纷纷。无怪乎是品评江妍的容貌,叹息两家门第差距之大,再嚼舌一下江妩闹出的乌龙。 顾家女眷久经场面,巍然不动,兀自谈笑饮食,听戏取乐,并不为外界所动。江家却有些坐立难安,尤其是江娴老实面嫩,江婷心思敏感,两人察觉到旁人打探的目光,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老夫人瞪了她们一眼,低声斥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再这么躲躲闪闪的,都给我滚回家去!” 反观江妍,她明明是议论的中心,却淡定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江老夫人心里忍不住又感慨一番,这个孙女真是越来越成气候了。 其实江妍还挺同情江娴和江婷的,她们不过是两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姐妹间偶尔拌拌嘴、争一争衣服首饰,就是她们眼中天大的事情了。哪里像她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就已经麻木了。被别人在背后嚼几句舌根怎么了,她上辈子做了王谨的禁脔后,被顾太夫人指着鼻子骂都还能淡定自若呢。
满月宴(2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