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栀夏找来烫伤膏,等陆哲淮冲洗完手臂,为他薄薄涂了一层。 她总觉得这事怪怪的,有点故意的成分。陈聿在她印象里的确粗心大意,但不至于一个汤碗都拿不稳。 俩人可能不太对付。 餐灯下气氛微妙,陈聿只顾着吃饭,头也不抬一下,陆哲淮对待陌生人也称得上漠然,这顿晚餐又以无言结束。 饭后,盛栀夏进小房间清理角落的猫毛,出来时两人都不见了,厨房里只有擦净水渍的瓷碗立在不锈钢架上,不知是谁洗的。 - 入夜起风,南方树木不擅长落叶,秋冬时节也是郁郁葱葱的模样,随风而起的沙沙声时常给人幻觉,仿佛盛夏还未结束。 旅馆后门正对一个儿童乐园,小孩都回家吃晚饭去了,只剩秋千和小沙丘安安静静,沉在路灯暖光里。 陈聿敞开双腿坐在台阶上,从夹克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 烟雾缭绕,身后脚步声也随之响起。 陈聿呼出一口烟雾,对着空气道:“你根本不了解她。” 陆哲淮淡然止步,慢条斯理:“不用你费心,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了解。” 以后—— 因着两个平平无奇的字眼,陈聿陷入长久的沉默。 从七岁到现在,将近十一年,陈聿看她笑过哭过,知晓她所有过往。 但事到如今,他很难以朋友以外的身份参与她的未来。 她的“以后”属于另一个人。 他深知自己没有背景,也没什么文化,跟陆哲淮根本无法比较。 那些他连封皮都摸不着的所谓永久居住证,对方从出生时就拥有了,别人要终其一生拼尽全力追赶的事物,于对方而言不过是家世带来的附赠品。 比如,哪怕他没日没夜奋斗三辈子,也换不来对方腕上一块表。 陈聿垂眸抖落烟灰,另一手给他递一根烟,没什么诚意道:“不好意思啊,上回那盒烟是被我动了。” 陆哲淮早就猜到是他,坦然接过:“无所谓。” 他不习惯抽这种烈烟,味道不好闻,点燃抽了一口便没有再碰,只是夹在指间任它慢慢燃尽。 “她小时候挺爱哭的,但性格要强,什么都不怕。”陈聿说,“她喜欢射箭,大人也很难赢她,后来她又开始学骑马,摔过好几回也没放弃,十岁那年她参加赛马节,一口气跑赢好几名老骑手,大家都以为她是蒙古族姑娘。” “后来到市里上初中,她养了好几年的那匹马因为肺炎死了,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骑马,也不再养任何动物。” “我们老院长认识无人区的野巡队,她求了很久,得了个志愿者的名额,假期得空了就跟着队员到野外去,检查红外监测仪,偶尔给野生动物做些记录,拍点照片。其实很枯燥,但她总能坚持下去。” “她说以后要去更远的地方,冒险一些也无所谓,最好没人拦她。如果赚够钱了,就在郊外买一栋房子,然后在院子里种满玫瑰。” 指间烟雾徐徐,散在话语声里,融在风里。 音落许久,陆哲淮平静地说:“这些事情只有你知道,也难得你愿意告诉我。” 陈聿微微低头,指尖轻点几下磕着烟灰。 “她向往的事物跟别人不太一样,你必须对她好,但别绑着她,更别骗她。”陈聿第一次这么严肃地与别人说话。 此时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盛栀夏背靠着墙,视线低垂着静静站在门后。 那些对话清晰入耳,直到最后,她听见陆哲淮说—— “她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想去的地方我也不会拦。如果真的很远,我会陪着她,不会留她一个人。” “还有——” “你未免管得太宽,我到底有没有用心,那是我们之间的事。” 陆哲淮一向沉静温和,对待什么都是淡然无谓的态度,而此刻她感觉,这番话倒像一个承诺。 她不停地猜,那些话里是否有半分笃定。 ... 一周后,陈聿在凌晨时分离岛,盛栀夏睡醒一觉时人已经走了。 他给她留了一袋糖,小时候常吃的那一种,也是二人在大雪中第一次说话时,他为了哄她别哭,从口袋里拿出的那个味道。 入口甘甜,回味时微微酸涩,像将熟未熟的果子,落在凉风微拂的初秋。 - 十月底是爷爷的寿宴,盛栀夏提前订好回南城的机票,打算只在家里住一晚,寿宴结束就赶回北美考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