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个平日里不甚交流的叔父,一辈子为国征战,最终平定七国战乱,自诩忠义的叔父死了,死在元光四年。 一时之间,宫娥们都在大范围议论:“真是大快人心,居然伪造圣旨,死了真是天地良心!” “椒房殿的那位也快失势了,平日里嚣张跋扈,对待低她一等的人,不论身份地位,看心情是削去官位还是流放呢?” “流放还算轻了,砍头,五马分尸,烙刑,哪个刑官敢分痛快死和折磨死。总而言之,是椒房殿那位一道冰冷的命令决定而已。” “听说,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就你听说,可把你能的。如今大汉百姓,番邦外域都知晓,陈氏阿娇是个只配下地狱的恶毒女人!” 这些流言陈阿娇已经听了一年,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些人怎么对她那么长情,以至于日日夜夜地念着,盼着,她死! 今夜的椒房殿长月当空,仔细听去,聒噪的蛙声呱呱呱叫,直闹心。 放在以前,她定然吩咐人,将池塘掀个底朝天了。 可是,要是掀了,就没人陪她说话啦。 最终只能叹口气,坐在庭院里的摇椅上,闭着眼睛,感受清风徐来,这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涌上心头,又下心头。 秀旦儿还在门外抵死不从,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陈阿娇听着恼火,脸色一沉,踢掉华美的绣鞋,露出一双娇嫩的脚丫子,畅快地在大平地上奔跑,追着月亮的轨迹,最终坐在由金丝镂空的木桥上,开怀大笑。 底下全是流动的水。 前几天听秀旦儿说,这水深,能淹死人! 她想着从这儿纵身一跃,一死了之算啦。 但转念一想太不划算,她陈阿娇骄傲一世,要死,也是风光大葬,跳这小小的池塘而死,毁一世英名不说,还让刘彻这个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生性多疑的男人舒服度日了。 嗯嗯,想想就亏。 很快,羽林军为首的太监江韦德终于冲进来,只见他面色铁青,大怒言道:“妖后,还不快点跪地接旨!” 陈阿娇背对着江韦德,不说话。 四周很快陷入寂静,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很平稳,只有秀旦儿大惊失色,呼吸声越发急促。 下一秒,秀旦儿大声嘶吼:“娘娘,快下来,上面危险。” 阿娇委屈极了,顿时眼眶湿润,豆大的泪水挂在剔透的脸蛋上,倔强的不肯掉下。 她从前就很少哭过,年少时唯一的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呢? 啊,想起来了,是刘彻还是刘彘的时候。 那时,他满是欢喜,坚定地给出承诺:将来我要是长大了,要给阿姐造一座金屋子,谁都不让见,就把阿姐藏起来,藏起来…… 秀旦儿心里明白,就算是主子背对着她,不让她看见脆弱的一面,她也知道,主子是真的不想活啦。 于是一个箭步冲上去阻止阿娇,哪知道竟然被膀大腰圆的羽林军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娇不复方才的笑容,从木桥上缓缓走下,是那么的高贵从容。 江韦德有点虚,他正发怵,眼神努力保持,镇定,紧盯着眼前这个身穿黑色曲裾的女人,此刻她髻上没有任何华丽的发饰,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感觉迎面扑来。 江韦德没有说话。 阿娇目不转睛,盯着江韦德,眼里射出寒光。 随后冷声道:“大胆!” 简洁有力的声音尽显雍容华贵。 江韦德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害怕,他瞬间明白,这个女人身上其实拥有与当今皇帝一样的气魄。 很快,江韦德压下心中的害怕,她如今就要被废了,还怕个啥?旋即眉角上挑,眼里装满不屑,又故作微笑道:“还请皇后娘娘接旨,奴才好回旨,叫陛下放心。” 陈阿娇只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只冷冷地,高昂着头颅,就是不肯跪地接旨。 江韦德转头使了眼神,身后三十多个羽林军很默契,开始齐声高呼:“皇后娘娘请接旨!”一声,两声,三声……这些人似乎想要吓住陈阿娇。 陈阿娇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江韦德面上挂不住,虽然皇后已经失势但馆陶大长公主还没彻底落马,此时不宜与废后起冲突,于是对站着的,高傲的陈阿娇,勉强宣读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陈氏阿娇,德行有亏,公然实施巫蛊之术,为祸皇家子嗣,择今日起,收回皇后授信及其宝册,打入冷宫。” “东海郡怀英郡主,陈氏阿娇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