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睡梦中,陈十八流泪了。 他喃喃道:“师父……” 人到极痛之时,能呼唤的只有亲人。 公孙浮图的长刀斩断了师父的心脉,那张总是笑盈盈的脸上溅满鲜血。 他取走师父手里的燕山剑,悲悯地望着垂死挣扎的师父:“陈家人丁凋零,仅凭你陈亭洲,如何守得住燕山剑?你放心地去吧,此后,再无平州陈家。” 陈十八无声地嘶吼。 陈家还有人!他会陈家的金光剑法,他就是陈家的最后一个传人! 陈家不会亡的! 冥冥中,仿佛有人在回应他的呼唤,用帕子擦他的脸。 “小苦瓜,别哭。” 卫姜睡得本来就不安稳,陈十八又在一旁梦呓,她实在睡不着,就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冷汗。 小厨房里的药已经熬好了,卫姜先用香白散擦在陈十八的臼齿龈处,见他还是不醒,就用勺子抵住舌根,将那碗药一点一点地灌进去。勉强喂进去几口药,大多数还是被他吐了出来。 陈十八眉头紧锁,还在低低地喊着:“师父……” 卫姜轻叹一声,她没有猜错,这孩子果然是宗门的人,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于是弯腰在他耳边说话:“小孩,你快些醒过来,我给你煮粥喝。” 似乎是听到了卫姜的话,陈十八安静下来。 卫姜长舒一口气,用干燥的帕子擦去陈十八衣襟上的药汤。 陈十八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他跟在师父身后,看过江山如画,天下奇绝。 山川,河水,林深,佛像,木鱼里游出的莲花,雨水打湿的麻衣,经久不出鞘的名剑。 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知道跟着师父,跟着师父,就还有归处。 他们走啊走,时间仿佛很长,又好像很短。 陈十八在山顶俯瞰万千世界,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奔涌的江水,江上有小舟,舟上的人是师父。 师父伫立于船头,衣袂飘飘。 “十八,为师去了。”他说。 陈十八忽然心慌起来:“师父,你去哪里?你带我走。” “记住陈家的仇,记住燕山剑。” 太冷了。 苍古的声音远去,陈十八拼命也追不上。 从此以后,陈家只剩一个弟子在人间捡拾烟火,而其他人在群山之巅俯瞰。 触不及,听不到。 陈十八缓缓地睁开眼睛,还未看清眼前的情景,身体已经紧绷起来,但是这次,他没有听到野兽喘气的嘈杂,周边很宁静,只听到寒风拍窗的声音。 恍若山中岁月悠长,做了一场梦,一个很长的梦。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身上盖着被子,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脚边温温热热的。 想来,是那个少女救了他。 脚步声渐近,眼前冒出一张脸,果然是她:“你醒了?” 陈十八本想起身给卫姜行礼的,身躯刚动,他立刻感觉到自己上身什么也没穿,而且卫姜之前点了他的穴,实在动弹不得,只得低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卫姜瞪大眼睛:“你认出来了?” 陈十八不知如何作答:“……嗯。” 卫姜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装得挺像的,这么明显的吗?” 因为之前发过烧,陈十八声音嘶哑低沉:“姑娘装扮得很像,在下也是观察良久才看出来的。” 其实当他坐在铁笼里,卫姜牵着毛驴走进兽场时,他就看出来了。 她的步子轻快,身姿挺拔,但是他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姑娘。 卫姜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我还以为你要昏迷个三五日,没有你醒得这么快。” 陈十八嗓子都快冒烟了,恨不得一口气喝完杯中的茶,他刚伸出手,立刻意识到胳膊是裸.露的,他慌忙将手藏进被子里:“皮外伤而已。” 卫姜看出他局促,将茶杯送到他的嘴边,浑身上下透露着照顾病人的坦然。 她如此大方,陈十八也不好扭捏,他犹豫了一下,就着她的手饮尽茶水。 卫姜问:“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平州,陈家。” 他没有撒谎,平州陈家早就没落了,师父陈亭洲是陈家最后的血脉,江湖人大多已经忘却了金光一剑胜群雄的陈氏。 在他眼里,卫姜年纪小,应当没听说过陈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