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将水缸边的卤碱和垩灰投下去,用根棍子探到缸底,顺着同方向搅,一直搅到缸里靛青的颜色均匀了,再丢进去□□匹白布,里里外外染上四遍,这就算成了!今日你初来乍到,先试着调缸里的颜色吧!” 梁羡玉答应下来,用条攀膊挂在脖上,袖子牢牢锁在手肘以上,端起箩子往水缸里放,那箩子里已有些土靛。 晾了一夜的水十分冰凉,像藏了无数根冰锥子朝手上刺,她起了一身疙瘩,差点就要撒手不管,白白叫箩子掉到缸里,咬牙才忍住了。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这活听起来不重,阿来嫂却情愿请了帮工,她自己只在一旁看。 梁羡玉咬住后槽牙,展开泡红的手慢慢淘洗着土靛,果不其然,细些的土靛很快就漏了下去,渐渐沉积在缸底…… 干到了下午,有太阳光照在身上,她才适应了些,一双红肿的手持了棍子在缸里搅着。 没搅多久,有人在外叫门,她动作停了下,阿来嫂要她不用管,自己去看。 来人却是昨日见过的李三浑家,她端了小碗芥菜条儿过来,对阿来嫂笑呵呵道:“淋上醋和香油就可吃了,有点辣味,我们那里叫辣菜的,一家子饭前吃上一口,保证生津开胃!” 阿来嫂将她带去厨下,出来到院子里,一人一只小方凳坐了,问她道:“你是无事不赶早的,怎么来我家了?我这里可没有生猪肉卖!” 孙三浑家平日小气,人又精明,哪里不知道这人嘴里在笑自己官人昨日犯懒,逼得她不得不雇了两个人去南薰门外抬肉、抬到半路猪肉还差点翻了的事……不过她这次来就是想在这段时间好好联络了感情,以便日后求她做件事,便哈哈道:“哪里的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一直把嫂子当自己人,有了新鲜吃的就送过来。嫂子这里没有生猪肉,我家却有熟的,要不我去称几两过来?” 她作势要起身,被阿来嫂劝下道:“哪里敢吃你的……好好坐下歇会吧,我腰疼,用不了力,别折腾我了。” 孙三浑家立马坐了下来,神色关心道:“那可要抓紧治,年纪上来了轻忽不得……”说着话又扯回她自己身上,“我官人也有老毛病,前阵子说肝疼,叫他治不愿意,还喜欢凑一帮人喝酒。现在就在家里呢,一身臭鱼腥味,熏得我快要撅过去,真是难闻!” 梁羡玉原本背了身听她们聊天,听见这话往这边看了眼,被孙三浑家捉了向阿来嫂告状道:“嫂子,你请的这人偷听说话呢,瞧她越搅越慢,真会偷闲!” 阿来嫂不满她指手画脚,想撺掇自己做坏人的样子,便道:“我既请她来帮工,一天做多做少我心里有数,眼看日头要偏西了,你家里恐怕清净了吧?” 孙三浑家刚才还被她臊了句,现在又被明里暗里赶,不由撇了撇嘴,心想要不是看她热心肠,以后有事求她,谁愿意搭理?也不愿意多坐了,站起来干巴巴道:“是啊,那些人该也走了,我就回去给官人做饭去,不用送了!” 走过梁羡玉身边时,她恶狠狠地一瞪。 梁羡玉仗了阿来嫂不管,不耐烦地白了她眼。 “你……你不是昨天那个……”孙三浑家气得一顿,又看清了她的脸,觉得果真讨厌的人都一窝窝的,臭到一块去了!趁阿来嫂不注意啐了她口,扭着小脚走了。 梁羡玉见她气急败坏,气到发髻上的红绳一抖一抖的,刚想笑,阿来嫂走上前来,看了眼缸里变成靛青色的水问道:“今日这样,小娘子可做得来?” 梁羡玉忙收了笑道:“可以!阿嫂看看我做的对不对,不对我再学。” 阿来嫂凑近了看,将脸的影子投在缸里水面,旁是梁羡玉紧张的人脸影子,忽然笑了道:“她人势利小气,你和她有恩怨也正常,别到我家院子吵就行。看你做的活,这缸颜色很正了,不必再搅。天色也晚了,听你说在福田院住,离这里不算近,赶紧回去吧!” 梁羡玉还不敢走,“那明日……” 阿来嫂看了她眼,“你不想来?” 梁羡玉笑开了花,“想的!多谢阿嫂!这里的活儿都留着我干,您有腰伤好好歇着。” 如此过了七八日,梁羡玉已经熟练掌握了调色、染布之技,指甲也不知不觉染成了靛青色,洗也洗不掉。 阿来嫂正要和她说以后也留下她的事,这几日不时造访的孙三浑家又来了,这回她拿了个磁钵装了一盆鸭货、熟肉过来,肉堆的小山高,还不让梁羡玉帮忙,一定要亲手送到厨房里。 她将磁钵在灶台放下,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方才对阿来嫂道:“这还是新年腌干的鸭子,肉是昨天炖的,送你和家里人尝尝!” 梁羡玉在厨房外听着,听见阿来嫂道:“这怎么好意思?你收回去。天气热了,存不下肉,哪里吃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