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一明一暗两人相对而坐。 天光透过格窗洒落在桌案上,明处的人眉眼低敛,右手端着茶杯递到唇边,不紧不慢饮了口,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暗处,少年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大剌剌坐着,手指轻敲搭着的木制扶手,嘴角的笑有些漫不经心。 半晌,少年终于出声:“宋大人,这次的事情,我可要多谢你了。” 坐着的人神色浅淡:“合作求的便是各取所需,小王爷不必言谢。” 对方笑意愈深:“那么,宋大人所求又是什么呢?” 宋怀抬眼。 明明无风,杯中却起了涟漪。 “……自然是仇人尽灭,夙愿得偿。” 许久,宋怀慢慢放下茶盏,开口。 赵康勾唇,终于收回目光,伸手去够了面前的瓷杯。 他并不蠢,赵璟去容德宫寻姜泠的事,他亦有所察觉。 只是他,不能容忍。 看上去素来没心没肺的少年眼眸眯起,捏着瓷杯的手微微收紧,白皙的手背上甚至隐隐有青筋凸起。 他随了母亲韩玉明的昳丽长相,此刻即便是动了怒,也只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惑人之感,却并不显得狰狞可怖。 宋怀敛眸,自顾自去饮茶,仿佛看不见面前少年有些过于明显的情绪,。 “对了。”赵康忽然抬起头,“听说这次在民间替那和尚造势的,也是御听司的人,似乎是叫……林安吧?这倒也是个可用之人。” 宋怀略顿了顿,颔首:“是,林安来御听司有几年了,此人心思活络,办事一向妥帖。” “他也姓林。”赵康突然道。 宋怀面色未变,淡淡点头:“不错,早年西南流匪窜乱,据说,他们一家就活了他一个,好在他身上还算有些本事,不至于饿死在这永京城里。” 赵康定定看着他,半晌,终于笑着移开了目光。 “说起来,宋大人还真是料事如神,我那四哥的心思,可都叫大人猜的明明白白了。” 宋怀一顿,知晓他说的是方才在皇帝面前时,他们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选了与赵璟截然不同的说法。 这在计划实施之初,他们便确定下了后续应对赵璟等人的方法。 宋怀沉声:“璟王并不好糊弄,此事本就是无中生有,他定也有所怀疑,若再有人对郡主出宫一事表现得过分积极,那他必不会轻举妄动,倒不如加以阻挠。” “这个时候,只要璟王还想求得自己的方便,那即便知是陷阱,他也不得不跳。” 赵康凝神思索了会儿,似是认同,勾唇笑了:“确实妙。” “宋大人如此通晓人心,依本王看,大人来日,倒是颇有几分成为奸臣的潜质。” 恣意的少年郎,在说“本王”二字的时候,便也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度,眼角好似蓄了些冷沉的光。 宋怀垂眸,不紧不慢倾壶倒茶:“小王爷谬赞了,但臣只为报家中血仇,其余皆不在臣心上。” 屋内,侍奉的人点了沉香,香气袅袅匀散开,有不少都沾染在了屋中坐着的两人身上。 宋怀低头,吹开浮沫,温热茶水入喉,仿佛也能暖四肢百骸。 在这场局中,他们都不愿让姜泠再与赵璟有所纠缠,除去私心,其实也还有一个共同的原因,那便是姜泠的身份。 姜氏哪怕只剩最后一个人,它的地位也仍旧不容置疑。 所以,若想让赵璟无缘帝位,他就绝不能再与姜泠有任何哪怕一丁点模糊的牵连,否则在世人眼中,便等同于默认,他仍处在姜氏背后的利益范围内。 ——仍可受其助益。 ** “姑娘!” 偏殿内,姜泠拿了把花剪,微弯着腰正在修剪院中所植花木的枝叶,她今日难得有这样好的兴致。 明鹊提着篮子匆匆忙忙跑进来,面上有些不安:“姑娘,奴婢方才在外头瞧见,像是有皇上那边的人过来了!” 她本是要去外面摘些柳叶来做凉菜的,渐渐入夏了,也需得备些清热去火的吃食。 只是谁知,刚摘了没一会儿就远远瞧见了一行几名宫人,瞧着像是往偏殿这边来的。 为首的内侍年纪有些大了,那张脸她从前是见过的,分明就是在晟安殿伺候的大公公! 皇帝身边的人,那代表的就是皇帝,这叫她怎能不紧张,所以一时间便什么也顾不上了,趁那几人还没走近,她抱了篮子就赶忙先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