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妃过来时,神色如常,朱翊钧毫不意外,他的生母十分看重仪态,在外面,轻易不让人看出心思。 又看了一眼冯保,他哭丧的脸,朱翊钧没有多问。 后宫干政乃大忌。但此次事态紧急,李贵妃也顾不得名声了。 待高拱、张居正和高仪进来乾清宫时,小皇帝万历端坐在上首,李贵妃在帷帘后面,冯保跪在地上。 高拱原本势在必得的快意,在看到低垂的帷帘后面,隐隐约约的人影后,消失殆尽。 将奏本呈上,孟小忠、孙海、客用等几位近侍退下,留下年迈的太监殷朗安静站在一旁。 李贵妃身边围着的人也都出去了,留下一位宫女和一位内侍伺候。 朱翊钧拿过来看了一眼,并无太多意外。总算等到此刻,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将冯保一举拉下马。 李贵妃低声吩咐内侍,内侍提声道:“娘娘吩咐,事关重大,请陛下将上奏疏之人传唤进宫,让他当面陈情。” 以免夜长梦多,朱翊钧不愿再拖,道:“母妃所言极是,让孟小忠去请。” 又吩咐跪在地上的三位内阁起身,“地上凉,三位阁老起来坐下说话。” 高仪心里涌上暖意。他是小皇帝出阁就学的老师之一,小皇帝必然是注意到他近日腿脚不便,故而没有让他们跪多久,便赐了座。 一位观察入微、体贴臣子的皇帝,好好引导,假以时日必是大明之福。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殿中,万历没有说话的兴致。 皇帝召见,程文不敢怠慢,很快就到了。 才跪下,李贵妃冷笑道:“掀起帘子,让本宫好好瞧瞧是哪位忠心耿耿的大臣,在先帝宾天不到半年,就要往先帝身上泼脏水?” 三位阁老哪还坐得住,连忙起身跪下,低头不敢多看。 工科都给事中程文后背冷汗直冒,不敢抬头。 “先帝信任你们,才将国家大事交到你们手上。先帝在位期间,时刻谨记前车之鉴,你看看你在这上面写了什么,说先帝寻仙问道,简直居心叵测。” “先帝就是这样嘱咐你们辅佐皇上吗?一个个的,只想着排除异己,兴风作浪!” 李贵妃一字一句敲在众人心上。 朱翊钧当然明白程文所奏之事有损隆庆帝龙威。他也不会傻到用这些事情给冯保定罪,只不过他需要一个由头将冯保送三法司严查,而且这个由头不能太小。冯保但凡不傻,就算铁证如山,他也不会承认害死先帝。 但其它罪名,冯保跑不了。 甚至程文,这个投机分子的下场,他都替他想好了。 “好。你在奏本上说你有证据,本宫给个机会让你公之于众,让诸位阁老好好看看!” 根本没有预料到李贵妃态度如此强硬。 隆庆帝在位最后几年,李贵妃低调行事,让他们忘记她当初在裕王府是如何胆识过人,如何数次化险为夷。 张居正见她疾言厉色,明白高拱等人此次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放松紧绷的心,他迅速盘算借此次机会可谋划之事。 程文已然慌乱,大脑一片空白,“臣……臣,臣请司礼监孟冲孟公公作证。” 他们说动了孟冲?朱翊钧讶异,孟冲近身服侍隆庆帝数年,知道得比常人多许多。只不过,他如何愿意作证?须知证明了程文所言属实,他的下场不会比冯保好到哪去。 “再去传!宫中宦官与外臣交往如此密切,本宫还是第一次见。”李贵妃似更生气了。 这次等待的时间更短了。 没一会,孟小忠求见,朱翊钧让他进来。 他一下子跪到朱翊钧脚下,大哭:“万岁爷,求求你替奴婢干爹做主啊!” 高拱、张居正和高仪俱是一惊。宫中禁止大哭,恐吓到贵人,宫女太监一般遇到伤心事只会躲起来小声哭。 孟小忠是孟冲的干儿子,他不惧受罚,如此哭泣…… 朱翊钧一颗心不断下沉,问:“出了何事?” “奴婢随娘娘的人去找干爹时发现干爹不在房中,连忙去找,在一无人住屋子里发现他……他自缢了!万岁爷,干爹是被人害死的……求你给他做主啊!” 好一招釜底抽薪!高拱、张居正和高仪都看向冯保,在宫中,他行事竟如此肆无忌惮。 “万岁爷,孟冲必是悔恨自己轻信贼人,污了先帝圣名,以此谢罪。你万万不要放过程文这等小人呀!” “今日他敢抹黑先帝圣明,怎知明日他会不会抹黑万岁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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