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香气淡淡,和现代的高级厕所在大小、氛围上异曲同工。

殷疏雨摆好桌子上的笔墨宣纸，不禁有些无聊，抬头一看，对面坐的也是个女子，年纪十五六，容貌斫冰积雪，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礼貌地淡淡一笑，是个高岭之花般的人物。

殷疏雨也回以一笑。

考卷发下，灯烛一霎亮起，殷疏雨低头翻看考卷上的题目。

坤朝用诗赋取士，如果是考进士，要做的题目就是五言律诗，有规定的字数和用韵要求。童生考试的要求宽松许多，甚至有个题目是作四言诗，称颂坤朝皇帝的容貌。

坤朝皇帝虽然还是圣人一脉，但早已丧失了诗圣的影响力，眼下和世家共享天下，世家最重视容貌风度。于是，连皇帝的姿容都成了被世家挑剔的一部分，拿来给童生做考题。

题目给出一段材料。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霞举。

海西是坤废帝被废后的封号，海西县公。会稽王是现在在位的皇帝。

短短一句话，就写出废帝容貌不佳，会稽王容貌俊美。仿佛当不当皇帝，全凭世家看皇子的脸高兴不高兴。

殷疏雨吸了一口气，史书上称赞皇帝心性豁达宽容，常常调节臣子间的矛盾。

皇帝这么弱势，能不宽容吗？天下从不因为皇帝的宽容而太平。

那么，该如何把握称赞皇帝的度？既不能写得谄媚，更不能显得亵玩皇帝的容貌。

龙睛凤目，隆准龙颜，这些得体的套话，写上去不出错，也不出色。

只能把自己放到一个倾慕皇帝的女子角度，这样写，纵然写出有僭越嫌疑的诗句，也能用倾慕之情掩盖过去。

古代那些忠君爱国的诗词都是这样写的，以男女之情，比喻君臣之义。

思考定了，殷疏雨点开脑海中微念读书的书架，选择了《南北朝乐府民歌》。感情真挚的民歌，永远是诗人着力模仿的对象。表达忠君爱国，当然要像民歌一样，越直白越好。

殷疏雨选择了一首娱神歌《白石郎曲》。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艳字虽然有些出格，考虑到时下坤朝的男性审美，应该正合适——世家当然不会选个肌肉男当可以控制的皇帝。

写完四行诗句，她舒了口气，无论哪朝哪代，审题都是一件难事。

下一题更有针对性了，国家需要和北方猿妖、狐妖，南方蛇妖作战的兵力，如何劝女子多生多育，请作一首五言诗。

殷疏雨叹了一口气，想让女子多生多育，无非是让她们尽早嫁人，丈夫死了就改嫁，不必守节，鼓励她们追求爱情，鼓励女子的父母，让他们允许自己的女儿追求爱情。

生育，实在是女子的资源诅咒。

她提笔，沉重地写下一首北朝民歌。

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

鼓励母亲早日将女儿嫁人，古代版的“我为国家生三胎”。

考了四言，五言，下一题该是七言了吧，殷疏雨翻过考卷。

这是最后一题，题目意料之外地简单，让考生自我观照，写一首以我为题的七言诗。

她思忖，这大约相当于现代面试的简历，对面试官形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优缺点，爱好。

当真如此吗？展示自己吃苦耐劳，不怕加班，热爱坤朝，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童生名分。她未免太看轻古代的考试标准了。

几番思量，殷疏雨还是按照题目上说的，自我观照。

现代，她是个父母双亡，大学毕业后无所事事的空心人。穿越到坤朝，她有了母亲，她很高兴，虽然母亲并不像课本里说的那样无私慈爱，但是正是如此，殷夫人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母亲。她学着爱她。

周家逼她做妾，她也不觉得这是个难题，一跑了之，慢慢谋划，先有钱，再有名声，周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穿越到一个有妖魔的世界，她害怕，但是也隐隐的兴奋，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她想见一见妖魔，然后试着杀掉它们，用脑海中的唐诗宋词。

殷疏雨最终写下《西游记》中猪八戒观月的诗。

缺之不久又团圆，似我生来不十全。

他都伶俐修来福，我自痴愚积下缘。

并不是多好的诗，猪八戒也不是《西游记》里的正面人物。然而这首不十全的诗，确确实实是她的写照。

天际一钩新月钩破黄昏，灯如昼，人如月，月如银。殷疏雨交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