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斩出生命中最绚烂的一剑时,独孤澜蓦地想起了十八年前和尹云分别转身时的那一眼。与尹云相识、相爱、乃至结缡诞下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可说是她人生之中最为混乱却自由的一段日子。 在此之前,独孤澜便已背负着父亲的期盼,家族的责任,她此生前进的道路似乎已经注定了,便是为了父亲肩负起蛟帮的基业。 所以她从未抱怨、不以为苦,甚至没想过有别的选择,直到尹云闯入她的生命,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独孤澜这才惊觉:她的人生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苦心孤诣创出的剑法都成了枷锁,锁住她的心境。 如今想来,生命中最自由奔放、无拘无束的时刻,便是与尹云珠联璧合、双驹并辔、逍遥江湖的数年时光。只有她和他的剑,从那禁锢自己已久的无形牢笼短暂挣脱,如云疏月朗、雨过天青。 然后他们又是为何心生芥蒂,渐行渐远直至雨断云销的呢?是各自在剑道之上的分歧争执;是父亲病重自己不得不回到蛟帮接过帮务;还是邂逅欧阳敏芷时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熠熠星光。归根到底还是两人的骄傲让他们不愿低不下头去服软解决问题。 山崩海啸般的巨力从劈天剑传来,粉碎她经脉血肉的同时,独孤澜的神识仿佛瞬间脱离了躯壳,仿佛翱翔于天地之间,她遵循本心往南方望去,只见一身青袍温文儒雅,俊逸脱俗! “分别之时,他似乎想说什么,当时要是问出口就好了。”独孤澜又想了起转身时的那一眼,含笑而逝。 千里之外,一个面如冠玉、龙准凤目、剑眉斜飞、五绺长须,头戴束髻冠,身穿青布袍,儒雅俊朗的中年书生心头一悸,忽生莫名感应,眼神中似有神光流转,他以钱筮法起卦测算,越算眉头皱得越紧,他豁然起身,喃喃念起了那个让人牵肠挂肚的名字:“澜儿!” 草庐剑圣尹云闭目落泪,他知道此刻已经太迟了,炼神境大宗师的“神念空明”之兆辅以他的易数推算,独孤澜九死无生。 他心中轻叹道:“师父,当年您曾为我卜了一卦,我此生不入汴京城,则成就无可限量,若是入了京师必然不得善终。看来我还是要辜负您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他又忆起了那一年江南杏花雨,自己是如何年少气盛地一时收激之下挑落了澜儿覆面的白纱,挑落时她的神情没有慌乱、没有怒意,只有一丝睥睨傲然,令他刹那就被夺去了神魂。 相逢是何其偶然,而相知又何其迅速。三天以后他们因为共抗强敌失足坠入山谷,养伤的一个月里,每逢夜风骤起,刮得四野猎猎、篝火焰舌劈啪作响,倾国倾城的女郎也好,风华正茂的书生也罢,不仅属于彼此,也属于被遗忘的山谷。 在静默肃立逾千年的峭壁前,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从并头喁喁,细诉情意,到相依相偎,直至彻底抛去了世俗的规矩礼法,剥去束缚合而为一,尽情享受那天地间至高至美的销魂滋味。 她的性子看似平和的,但她又是不可捉摸的。近得时候那真的可是近得肌肤在畔、伸手可触,可远的时候、只一转神间你就会觉得她的神思已飞、远在天外。 他犹记得最后一次分别的时候,他少有地犹豫不决,最终也没将心底的话说出来,“能不能不要走?”他为何没能说出口呢,尹云痛彻心扉。 ———————————————————————— 张茂则一跃而起,双掌威压下,欧阳敏芷的身形猛地一滞,就在她心生绝望闭目待死之际。 一阵龙吟般的清啸突然从数里之外传来,啸声凝束如剑,所过之处风摇枝晃,啸声停下时来人分明已近在咫尺。 张茂则一楞,手不由就停在半空,喝道:“什么人?” 忽然一柄形制大气、青芒闪烁的古剑破空而来,一剑之势,竟隐隐在那日独孤澜最后一剑之上,几达天道!世上唯有一人能挥出这样的一剑? “鼎天剑!剑圣尹云!” 剑掌相交。尹云连退了一十七步,而张茂则只是微微一晃后撤三步,高下立见。 文妩馨、迟星河、欧阳敏芷皆是心下一沉,死亡的阴霾依然笼罩着所有人。 “尹云之剑也不过如此,天下还有何人可以阻挡我!”张茂则逼退剑圣臻至炼神巅峰的一剑,得意狂笑。 尹云声音清琅如玉石相撞,“羽衣阁果然是走狗做久了,如今的阁主也如断脊之犬,只会狺狺狂吠。” 张茂则也不着恼,冷笑道:“‘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大宋安定着想去除隐患罢了,正是因为我们,五代十国干戈不息、礼崩乐坏、纲常灭绝的惨况才得以永绝。” 尹云嗤之以鼻,仿佛张茂则之说肤浅至极,连理会的必要也无,目光如剑,“再巧舌如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