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二十三岁便是州解试第三十四名,只是因为时运不济,数次过不了省试,他既然说你学问不算差,便是真的不差。” 她停了一停,接着道:“何况,如今朝廷增设了明经科,相比进士科,明经科更注重实务而不是文学,实务如何作答,更容易通过练习掌握技巧,实务的思维也更容易培养。于考试难度来说,我觉得比进士科简单许多,三郎不妨一试。” 郭彦脸有愧色,“皎娘聪慧,如果皎娘是男子,参加科举哪怕不能登科及第,考得一二功名不是难事,但我……” 成亲以来,他下课之后,尹希经常陪着他读书,郭彦这才知道,尹希不仅字写得好,读书更是有自己的见解。尹希这样的人才是适合明经科的,而不是像他这种,只知道死读书的。 尹希反握住郭彦的手,道:“正因为我不是男子,没办法参加科举,三郎才更应该尝试一番,不是吗?三郎的身上,寄托着我们共同的念想呢!” 她的眼神格外明亮,似乎能给人极大的力量,郭彦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慢慢的,原有的犹豫和胆怯退去不少。 他轻声道:“皎娘,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尽力尝试。” 尹希拉着他的手,来到书案前,上面有一张铺好的宣纸,尹希拿起一旁的笔,侧过头看他:“三郎总说我的字好看,其实啊,字由心生,三郎就是常常妄自菲薄,看低了自己,不敢往前走,所以字也显得没那么自然。” 尹希蘸了墨水,笔尖在砚台上轻触,然后落在宣纸上。 “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郭彦很快看出来了,这是庄子逍遥游中的一句话,说的是一只叫做“鹏”的鸟,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 这句话其实并不容易写,尹希写来却没有凝滞,一笔一划非常顺畅,秀气飘逸而不虚浮,暗暗含着一种力量。 “小时候看不懂逍遥游,我总是追着爹爹问是否真的有鹏鸟,后来我慢慢读懂了一些,便明白鹏鸟是不是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精神应当如同鹏鸟一般,不要被束缚住,遨游在广袤的天地之间,可盘旋而上,亦可飞越南海,到达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尹希提着笔,接着道:“当我明白了这一点,便发现原来桎梏我的东西不见了,写字的时候更加自如,写出来的字也更加自然。” 郭彦如有所悟。 尹希写完,蘸清水洗净毛笔,然后挤干水分挂在旁边,缓步走出书案。 她握住郭彦的手,温声道:“我知道三郎以前受了不少苦,我也是费了很多周折才从朔城来到这里,有时候想想,这也许就是命定的缘分呢。从今以后我们在一处,会共同应对所有事情,三郎不妨放下过去,放开心胸,认认真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三郎既然想过科举,便放手去做,爹爹会帮你,我也会帮你,我们都是你坚实的后盾,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走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但前提是,三郎,你要自己清楚,你究竟想要什么,你究竟有没有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尹希定定地望着郭彦。 科举先要立志。 一个人心中如果没有追求,就会随波逐流,别人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候明明不想做,但也随着当下的情势做了;有时候明明可以到达一个地方,却因为没有预设过这样的可能,还没到达就放弃了。 有人曾说,读书有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个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个境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尹希本想把第一句话送给郭彦,想了又想却觉得不是很适合,郭彦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桎梏自己的无形的枷锁,他需要放开自己的胸怀,所以她从字入手,由郭彦的字指出他的问题。 人定则字定,人若自如,字不会呆板。 郭彦抬起头,迎着尹希的目光,道:“我明白了,谢谢你,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