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希提着水壶进来,给二人倒了水。 倒水的时候,郭彦原本放松了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尹希注意到了,放下水壶回到书案上。 郭彦来之前,她正在父亲这边习字,她估计郭彦只是问候几句很快就走,便不打算回自己房间了。 尹父教导郭彦好几年,将郭彦的神态都看入眼中,对他再了解不过,便找了个话题问:“三公子,这几日可有看书?” 郭彦坐得笔直,低着头道:“有的,之前夫子讲了《春秋》公羊传宣公六年,这几日温习了一遍,愈发觉得其中微言大义,值得细细品读。如其中的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是说君子看到别人陷入困境会心生怜悯,而小人看到别人陷入困境则会幸灾乐祸,便是在提醒我辈,时时刻刻向君子看齐。” 尹父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意思,读懂典籍是读书的第一个层面,做人做事向典籍中的仁德看齐,是读书的第二个层面。” 他进入郭府的时候,是郭老爷孙辈开始启蒙的时候,那时候郭彦已经十岁,却从未好好上学,只得和侄子一同接受教导。好在郭彦虽然性格懦弱,但人并不算愚笨,几年下来在学业上大有进益。 尹父平日里待府中的学生一视同仁,并不因郭彦的身份冷待,此次患了风寒,郭彦却是唯一一个来看他的学生,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点拨了几句读书应注意的事情,又问起其他。 “习字呢?是否有在坚持?” 郭彦点点头,道:“有的,每日两张大字,依照夫子的嘱咐,量不在多,贵在坚持。” 尹父抚了抚自己的短须,满意道:“如此甚好。” 他转头看了看正在写字的尹希,道:“现下也无什么事,三公子不忙的话,可以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郭彦自是应了,然后踌躇起来,快速看了尹希那边后道:“只怕会打扰尹小娘子……” 他知道尹父有个女儿,尹希来开门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只是他鲜少与外人接触,见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异性更加手足无措。 尹父笑笑,道:“无碍的,她日日习字,兴之所至便写几张,有时候有事情,随手放下笔是常有的事。” 尹希也听到两人的谈话,把手中的笔洗净搁在旁边的笔架上,走出书案给郭彦让出位置。 郭彦只得走上前去,却见尹希已经顺手铺好了一张新的宣纸,旁边放着她刚刚写出来的几行字,正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是滕王阁序中的名句,郭彦并不陌生,让他意外的是尹小娘子的字竟然格外好看,秀丽而不弱气,飘逸中暗含风骨。 郭彦平日里除了上学就是自己闷在房中看书习字,和他一起上学的是两个侄子,他并没有同辈同学或好友,因此不知道其他同龄人的字都是怎样的。他只见过夫子的字,瘦长端正,就像夫子给他的感觉,是一个行事端方的长辈。 尹希的字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郭彦说不出,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尹希的字比他的好看很多。 尹父见他看着尹希的字出神,便道:“小女性情随性,字如其人,太过不羁了些。三公子……三公子?” 郭彦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在夫子面前走神非常失礼,脸都红了,连忙拿起旁边一支新笔,蘸了墨水准备写字,手还有些微微发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落笔在宣纸上,写的正是刚刚谈到的“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 尹希站在旁边,很清楚地看到,郭彦第一个“君”字稍显凝滞,从第二个字开始,倒是越写越顺。 郭彦写完,尹父适时给出赞扬,道:“不错,三公子的字比上一次见,确实进步了不少,看得出平日里确实下了一番功夫。”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还有许多进步空间,意随心动,当更加自如才行。” 郭彦低着头听完,惭愧道:“谢夫子教导,学生的字还比不上尹小娘子的。” 尹父不以为意地笑笑,宽慰他:“你启蒙的时间晚,现在能有这样的水平,已经很是难得,不必妄自菲薄。” 郭彦恭敬应下。 待郭彦离开小院,尹父微微一叹,道:“可惜了。” 尹希方才见郭彦因自己待在旁边不自在,便一直没有出声,待重新关上小院的门,才笑着道:“爹爹是觉得三公子可惜?” 尹父点头,“如果王夫人对他的恶感不那么重,让他早些接受启蒙,送到县学,兴许现下会好很多,可惜了,据闻王夫人尤其厌恶这个庶子,才养出如今这副性格。” 王夫人因为郭彦的母亲,也就是那个曾被郭老爷养在外面的伶人,对郭彦极为不喜,虽然抱回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