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的嘴一动不动，但空中若有似无的喘息声证明姚仲华听到了方才那句话。

邰英光缓缓摇着扇子，抬头打量着四周，“你要为妻子造一处桃源，大可在四州交界处。那里阴气旺盛，最适合养鬼，甚至都不需要你自毁修为，一样能护她万年。你却如此大费周章地建了一座塔，还把它藏在九嶷山这种天界管不着，人间够不到的地方，又用伏羲卦阵将它隐在五行之外，让天界永远觉察不到它的存在。你如此这般只为藏一个鬼，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所以，”邰英光定定地看着那画，“你要藏的东西，绝对不止一个鬼。”

地上老妪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紧张，白欢甚至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骤然凝固。

邰英光倒是有十足的耐心，饶有兴致等着墙上那画张嘴。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那张嘴再次动了起来，“你....究竟是谁？”

折扇倏地收起，邰英光微扬起下巴，“在下，天权宫邰英光。”

“邰英光？天权宫....哈哈哈！”

那嘴突然裂开大笑起来，“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文昌帝君！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我还真是有缘啊~哈哈哈..”

那嘴越笑越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欢隐隐听出笑声中的嘲讽和鄙视，于是从邰英光怀里钻出来，仰头看着面前这张冷若冰霜的脸，心想他竟真的是文昌帝君。

她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不过现在得知答案，内心反倒没有多惊讶了。

邰英光冷眼看着画，嗓音突然发寒，“姚公此话何意？”

“何意？你不知？一万年前永宁天尊容不下我这个天下第二，一万年后，他照样也容不下你这个天下第二！哈哈哈....”

白欢一怔，再次回头去看邰英光，只见他垂着眼角神情莫测一言不发。

墙上那嘴啐了一口，继续道：“当年东砀的紫蕴魔息初成，永宁怕自己敌不过他，为了坐稳他天尊的宝座，便以魔族暴戾、食人食鬼为由，开启神魔大战，杀了东砀灭了魔族。哼，无耻至极！”

邰英光则道：“魔族确实有食人者，再说他们做事全凭个人好恶，不讲章法肆意妄为。魔界不再天下的确太平了万年。”

“强词夺理！”画上的嘴不屑地噘了噘，“妖族未幻化出人形前，不也一样被凡人吃？妖族也有吸食鬼魂增强修为的术法，你怎么不去灭妖族？说白了不过因为人妖鬼三族是仆，神魔仙三族是主而已。主子可以打掉对手，却不能杀光仆人。至于你说的天下万年太平就更可笑了。如今地府野鬼越来越多，五界到处都是无魂无魄的傻子。倘若你口中的太平就是这种众生皆苦的太平，那这太平究竟是谁想要的太平？”

邰英光默了一瞬，缓缓道：“但六界万年无征战，天尊终究....”

“不要再骗自己了！”那嘴裂开，突然打断他道：“六道轮回是天道！天道不可违！我问你，这么多年，投阿修罗道的鬼无处可去，必然会在四州交界处越聚越多，永宁老儿是怎么解决的？”

邰英光眸光一瞬晦暗，那嘴继续道：“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办法，只有复辟魔界。但我猜，永宁老儿宁可用杀光地府的鬼，也不愿看到银城从大巳海底升起。”

邰英光道：“但地府已经在增设小地狱了。”

“把烂摊子甩到地府头上就能解决问题吗？”那嘴讥笑道：“当年我多少人劝永宁老儿，如果六道轮回改变不了，就不能毁掉魔界，阴阳平衡一但打破，天下便会后患无穷。可他不仅不听劝，还贬了所有谏言的神仙，借一场鬼瘟把我们全赶下了天界！”

邰英光瞳孔一缩，“所以，姚公是因万年前，地府那场鬼瘟被贬下凡间的？”

“不然呢？”那嘴抿了抿，问道：“永宁老儿是如何编排我的？”

邰英光顿了顿，“神仙谱记载，您是自甘堕下凡间的。”

“呸！娘了呸！”

屋中所有家具开始颤抖，白欢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怒气环绕在周围。突然，那嘴猛地一张，大吼一声，一直趴在地上的老妪化成一道黑烟钻进了床婆那副画中。

眼前突然景物倒转，白欢听到一阵奇怪的哨声，眨眼间她与邰英光就离开了塔，眼前的景物也变成了方才塔外那口枯井。

“怎么回事？我们怎么突然出来了？”白欢从邰英光怀中跳出来，化成人形站在他身旁。

邰英光怔住看井口，低头沉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哎~你没事吧？”见那人如冰山一样纹丝不动，白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忽然一转，眼中神秘又华丽的幽光射向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