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繁荣|下(2 / 3)


只要他未从深宫传来召唤,她便从不主动回去。为什么要回去?那里只会有永恒的缄默,永恒的寂静,永恒的美满,永恒的……微笑。我不知道我们为何要对着彼此微笑,我们分明并未幸福至只余长久微笑的程度。那些一刻不休将她窥视并环绕的巨像如潮水涌来也带来灭顶窒息,而华美高堂同深宫无比恢弘却也怪异,无声嘲笑着她的渺小。在那里,谁都可以毁灭我,操控我,重铸我,扭曲我。彼处唯一铭记她凡俗存在者更是谛造苦痛的泉源;时至今日她早靠近了苦痛,走入了苦痛,而他仍如此高高在上,无法理解。

我不是苦痛的囚徒,我是你的囚徒。她绝不回到他盘踞的地方去,她要逃出他亘古根系所及之处,她绝不回去,绝不……

至少在这里,我可以不做苦痛的受体而做它的施与者。

降生于世不被他者压迫便将压迫他者,到最后,不幸成为异类的我们无法另有出路。

每一日走在巡游广博疆土的路上,她重复一个又一个跳脱不出的轮回,走遍了这血肉殿堂的每一处角落。她无时无刻不转动自己紧锢着沉重又崎岖高笼的头颅去观探,去寻找,去追根究底;但无论上或者下,前或者后,它都像它主人扭曲自洽的永恒一样严丝合缝将所有身在其中的事物围猎,或许它正是他庞然意志的具现,于是,别无他路。

不成为我的养分,那就做我的同类。她好像看见他永恒冷肃的脸庞浮现近在眼前,留下一句预言。

不成为我的同类,便只能做我的养料……吗?她转而望向左右近前、一丛又一丛刑柱之上高高悬吊的尸体,他们已死去,所以再无法向她吐露嘶嚎咒骂又或嗥叫。直至在此邂逅之前,他们素昧平生,她毫不关心旁人的罪;但倘若你们也意欲投身暴虐门下做我的同伴,我——又该如何苟话?

她找到了答案。

这地底之国只存在唯一答案,而所有答案,都遵循创世并治世的铁则。依附于腥红大公的殿堂既是他之道场又岂可供旁信者容身,她唯可登上那悟道的圣坛,去领悟唯一之路。

日复一日巡游她统领的国,鲜血锈迹染浸她的衣衫但尚且还不足够。你的功勋还不足够,你的觉悟还不足够,刑吏提尔斯神出鬼没偶尔附于她耳旁嘶语,像传达御主旨意也像只做可靠的前辈耳提面命;为何还要显露仁慈,为何还要惺惺作态落泪的伪善?你是罪人,但也可一朝跻身神圣,你将领受至高奖赏,你应当向上,你只能向上,而所有累筑在你脚下将你托举向上者,你都不必回望……!

成为你繁盛根系的一份子即是渺小者之荣耀。化为你的骨血铸就你的超凡,这样,他们也走在脱去庸常的路上。

是这样吗……?

是这样。

但……

毋需疑问。

判罪的陈词就是鸣丧的钟声,到后来,不必判罪亦不必鸣丧,她毫无由来的厌恶她没有因缘的偏爱,都可以化作凌厉告死的铡刀又或广括门徒的邀请:顺服者纳入助力,不驯者当取灭亡。聪明之举,提尔斯又阴魂不散突然到来,不再吝啬他鼓励嘉许的言语,我必须承认,你从前是天资驽钝的学徒,而现今终有一点开窍。

我是我伟大御主庞然根系的小小一丛。而旁人也可以构筑我的根系,令我往下扎根而向上壮大。

我再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提尔斯又像流动的阴翳倏忽远去,如他所愿,也祝你好运——

如今她已不知如何欢笑抑或悲泣。这里只有扭曲的言语,一切常态都在此绝迹。提尔斯退至幕后将权力拱手相让,现今她的确可登上宝座,做此地名副其实的王。

没有欢呼喝彩,但也受无数人景仰朝拜。没有华服美饰,却也掌握决断生死、原初之大权。

我可以葬送你也可以令你青云直上,你不是我的伙伴,但可以做我的门徒与附庸;她说。

于是确有无数人成为她手下亡魂,还有更多人自民间前赴后继涌来,希望成为她麾下一员习得精熟技艺再衣锦还乡,风光无限。自告奋勇者无数,她都一一仔细遴选再施以严苛调(和谐)教,教他们成为合格的暴虐与酷刑之信众一如当初提尔斯施与己身那样。其中更有极少数幸运者经由她的举荐可获大公垂青,再回去人间摇身一变做一方一时的霸主。那于她而言更有助益。一日做我的附庸便一生是我的附庸;纵使回到遥远人间统领她一生未亲眼得见之领地,始终有或幽微或热烈人性似堂前香火隐约传来,堆积在她的根源,再继续肿胀。

忤逆者来了又去,信奉者来了又去,唯独她屹立不倒,扎根于此却也不得远离。但没关系,她想,她早已习惯了这里。

此处自有宁静风景。走过牢笼、甬道、法庭与刑场,地底之国最深处静悄悄盘踞坟墓的深林。血海与尸山并不足以形容其宏伟壮丽,那是属于他们的果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