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双眼神异色彩点滴不复,只空洞张开眨也不眨,长陷奇异冥想的湖海。也许制烛人们从来唯以此似盲非盲、超常之隙,方得寻求驾驭伟大交换律之时机。 陡然望见她的眼睛,反倒突如其来,令他本已渐熄的兴味再度疾转向高昂。仍要回忆,根本无法免于回忆,那一场旧时飨宴,鲜红缭乱触目惊心至今栩然犹在,也因有渣灰底色相衬,而竟于堂皇圣地格外彰显魔魅之源——她并不自知,踏足这伟大道路而尚未溃败者将身负何等魔魅引力。谁又能明晰,那名出神赋的根源竟也伴生有魔魅极性?——只不过彼时她或头戴铁面严丝合缝,或紧闭双眼难以自持,又或根本将身前一切置于熟视无睹任由泪水滴涌;她无声悲泣之姿态各异,唯独内心闭锁绝外人探知,始终如一。 在摇摆,在拉扯,在争斗;在悲泣,在嗥叫,在鸣啼……尽管可以想象,但也止于想象,有时,他期待经由双方确认而达成一致的绝对的真相。可惜,那却是裁断世事的圣者也无从笃定判明之事。正因被遮蔽,已逝去,不可追溯,方才令人后日唤起无穷遐想——或许,也正是出自那可笑源因吧,竟致他一道惦念迄今。 但世上诱人遐想之事又何止于此,说回今昔,他不也正亲身践行,超乎想象? 至神圣与至微末,竟同坐于此谋求弑神狂想成真。是一场隐秘谋图,更是惊世骇俗交系……倘若,仅只倘若假设,他循规蹈矩而自恃超凡的姊妹们探知了这一切;那一张张完美无缺的脸庞之上,又会向他龟裂显现出何等精彩绝伦神情呢? 一旦开始想象便难止心情愉悦,这大约,也许,是他今日走下神坛高座以来最真心愉悦的时刻。尽管大公自知已行至放纵的顶点,确应立时移开眼光;但身属非人,却也似人,世上所有尚且跳动之心,既真实跳动,便难有餍足。很难说究竟是因肆无忌惮,又或出于刻意施为,总之,大公愉快地将心底那点自省同自告全都忽视,而放任视线落于实处,停留在她不值一提,灰蒙之眼。 当他看去时,彼处正湮灭光亮,深陷喑哑旋涡。似经年的盲者已然心境麻木,如今那眼瞳丝毫不现鲜异生动辉采,尽管在她初入圣廷时,大公也曾望见其眼底幽藏希冀之火似烛光星点摇曳。而他不相信她心中之火真已至绝灭,否则今日他所亲见她接续浮现累累伤痕的躯体——便是场超乎她驽钝天资,过分高明的献媚。所以,是身投伟大交换之隙,因只作媒介同工具而将凡人特质被迫绝灭? 她其实很容易被看清,至少就这身皮囊而言。寄于凡俗渣灰之辈,果真也永世身负似尘渣一般无二配色:头发是灰扑扑的黑,眼睛是雾蒙蒙的灰,如此脏污并如此昏昧,叫人完全升不起仔细探究之意欲。 而大公也的确,并非关注在其无聊细节。他在想另一件事。他有着诸多神圣姊妹,内里俱都流淌最纯粹幽邃,而对外显露圣身却极尽昳丽,毫不吝啬于鲜亮对比。他们痛恨平庸,他们痛恨重复,于是仿似真被以世上最广博无边色彩的谱系之中汲取灵感而装点,自太古起便无一复刻,无穷也无尽。他们天赋高贵的血系将延续,万世生生不息。至于低俗凡人们呢?晦暗,就是他们与生俱来宿命的泥沼绝难挣脱,他们总在黯淡无声中胎降又在黯淡无声中死去,唯独那脆弱躯壳之下饱含丰盛腥红之泪,芳香欲滴,却又被千篇一律乏善可陈黑与灰都掩盖。 这个人……来到圣廷随侍他身畔,历经不知多少年月,而分毫未改。当然,也许其中某些无关紧要细枝末节也早有过变迁,但既不曾为他所望见那便不必在乎;他只知晓,可以确信,这灰蒙眼瞳并黝黑发色,她脆弱躯壳之中盛涌满满鲜红血液,一切的一切,都仍如始初。 凝目端详制烛人近在咫尺,空洞睁开的眼睛,大公眼中也泛起星点嘲讽之意,只不过又很快消散。无数凡人一朝听闻可向神圣攀附,获赐完美皮囊再得打破黯淡宿命,总难免行止癫疯,狂喜无禁。他们见过太多。那么,为何她……呢? 你显现的扭曲仅只皮毛。连那些许疯狂也还很不足够。没有谁,没有任何人——可同这屹立不倒的神降之庭对抗。不是吗? 他无法理解她可笑的坚持,那莫名其妙寄托精神的支柱,分明已摇摇欲坠但却将坠而未坠,要知道她现今享有的即将抵临的都源于神圣恩赐,令古往今来多少人趋之若鹜……所以他应当,完全不曾理解。然而与此同时,却仿佛又有丁点了悟,指引他去看她伤痕累累的躯体,再逐渐洞悉那沉默之中禁锢的意志。那么,似乎,好像,也不太奇怪;从在幽僻地宫见到自裹尸袋后狼狈滚落的这个人的那一刻起,既已了解过她在民间种种事迹,他便对遥远以后的今日多多少少,有所潜在预见。 很难说失望抑或顺应所愿,那么,他究竟是期冀见证这并不曾出乎意料的今日以及明日,还是……有时候人不必对自我太过坦诚无拘,大公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不自觉神情松动,因放纵显露于无人处,而多少可称真心实意。他甚至连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