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啊,她从没做出过能燃烧如此久都不见殆尽的火烛。琳图是有点纳闷的,转念又想或许神之血裔就是和凡人不一般? 圣魂伟大,自当燃烧绵长;以她自身渺小凡人性,又如何能狂妄度量天赋神性之磅礴隆重。反正神之血裔身属的境界她无从窥探,那根本不是她能思虑的事,也就索性抛开。时至今日大公仍未解除禁令允她自由走动,琳图甚至怀疑除自己近身者与大宦官以外,恐怕腥红大公这一处禁宫内再无人晓明她存在。那——就更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凭大公御下手腕,凭他将她居处同置于他所在禁宫、却多年来围如罗网连一只小小虫豸也混不进的手段来看,无论外面发生何事,似乎都波及不到她头上…… 这样想着,琳图吃好住好休憩好,比初来时圆润了许多。循着时度仪轨规律生活,她每天睡醒了先盥洗着装,在自己独居的僻静院落内散会儿步,享受这远离人世临近云巅的尤为清新凛冽气息,然后由女侍们陪伴步入这独座宫院所独户开辟的从来独她一人使用的餐堂里,吃第一餐。 待到用餐完毕,回去寝殿打发尽旁人,她就开始复习制作非凡火烛的流程。没有材料也不影响空手操作,演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将仪式手法都烂熟于心,第二顿饭点又至。再是珍馐难寻,再是奢华丰盛,她那条在民间养大的粗劣舌头也品不出更多美妙滋味了,匆匆按矩定仪典于矩定时间内填过肚子,琳图会先把珍藏的、多年来仍迟迟仅只一枚的神圣钱币同对未来希冀的寄托所在摸出来看看,再放回原地,接下来便要开始真正学习了—— 没错,是字面意义上的“学习”。 这辈子她最厌烦看书,但现今必须硬着头皮去啃下诸多繁文缛节,包括从前并没仔细翻过的教经典籍在内。凡涉足圣廷者均有大量知识同严苛规矩需牢牢掌握,一朝行差踏错的代价是被即刻放逐乃至免除存在,所以只要他们还未成为一具尸体或为御主奉身,便不能不学着适应,学着扭转自我。 幸好,其中还夹杂有不那么正经的书;直至每天第三顿饭前的漫长学习时光里,她唯一乐趣便是在背诵经典教条的空隙中翻阅那些混杂其间的野记闲谈。琳图可以亲身经历保证,书中所载乱七八糟看着或荒唐引人发笑或诡奇令人悚然的事迹,绝大部分都是真的。不过这批书并未置于女侍们所呈来的装订齐整、泛有幽香且冠冕堂皇文书中,而由大宦官另外送至,那暗黄粗糙纸张也十分显露廉价,时常混有草木杂屑斑点,一看就是民间人士偷偷编纂不经正式流通的小册子,甚至每隔几行几页就能找出错别字。也不知那高高在上不解民间疾苦的腥红大公如何会将这样低劣的东西收存? 他能容许如此微贱事物长久存在于他所探知之处,就已经很叫琳图意外了——她不正是被对方远远闭锁在禁宫偏僻一角,眼不见为净,至今已逾百年了么? 琳图可没天真到会相信,对方送这类不上台面之物来,只为给自己解闷。仅凭对腥红大公的短暂窥探,暗自揣摩,她也何其笃定明悟他从不做无意义与无利可图之事…… 尽管刚开始时颇觉摸不着头脑,但慢慢思索上一度会面,大公离去前的最后一句,琳图决定把这些写遍民俗风情同怪人异事的杂谈都仔细看过,尽量铭记。 而且再怎么说,看不正经的书也比看正经书有意思多了。哪怕它们同圣造的典籍相比都属低劣品,那也是她从前消费不起的东西,因在民间一切有字有画的东西都非同寻常昂贵。世上唯有支付代价方可交换一时燃火,方可带来一刻光亮;但凡离中央圣廷略微远些、条件略微艰苦些的地方,民众们都惯常茹毛饮血,日日生食,即便定期去镇上或村中圣坛前祷告奉圣,人人会说那么几句教典上口号,但也很可能一辈子都未识过字。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路菲斯老师捡到她后多少给教了点最基础的,而流亡在外倘若完全文盲很容易受人拐骗、被欺压得连渣都不剩,所以迫于生存压力不得不学——即便父母还健在,未有将她遗弃,按照琳图原该于低矮破烂棚屋区长大的轨迹发展,她多半也大字不识,浑噩度日,死生由命。 但现在说那些都晚了。琳图撇撇嘴,尽管大公不曾明言而仅予暗示,但可以预见未能令对方满意的后果自己绝无法承担,她重又摒弃杂念,埋入浩瀚书海之中。 同在民间挣扎讨生活的过去相比,身处圣廷养尊处优自有另种不堪言语的苦楚。这一日琳图睡得不太好,梦见被铁面人拿着棘刺鞭条逐字逐句抽背禁宫礼仪规范,很奇怪她却一条也背不出来只能挨打,一时腿脚抽搐,想要逃跑,她惊醒过来。 揉了揉眼睛,她忽觉不对劲。自己正置身某处黝黯逼仄内室,鼻息间萦绕浓重血腥锈味,绝非她那奢侈到闭眼睡觉也要于殿内四角留置烛盏的香喷喷寝殿。 脑子还有点迟钝,最主要是已渐渐习惯常年火烛通明而难适应突然黑暗,琳图没急于动作。但将她抓掠至此之人显已察觉到她清醒,不远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