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身之责,渎圣之罪(4 / 4)

所激便罔顾先前所诺,一道踏入那扇门扉。幸好幸好……尽管胆大妄为,她也赌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琳图确实也难以想象,大公会仅凭短短一句话便恼羞成怒直接发作,身着那一套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层的神圣天(和谐)衣将她在漆黑一片甬道里狠狠追逐不放的模样;那种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用野蛮行径解决争端之事,她从前在民间经历得倒比较多。她对这坐卧行止皆有定矩而从不言明的圣廷的规则还知之甚少。或者说,对自己所侍奉的晴晦不明尊主的窥探把握尚且太少。

但现今她也开始隐约懂得应对他的最可能有效的策略,那就是八分直白无畏外加一分随机应变,再一分死皮赖脸。

万世万代稳踞圣廷首座,他心中自有宏大图谋,而只将她各种小动作当作过眼即忘笑话;回想起初次拜见对方时他似钉锤狠狠碾落的鞋履的踩踏,琳图头皮一紧,迅速补充:只要,不当面惹怒他的话。

刚才哪怕再只多待一刻,她恐怕就会因说错话而被其“略施小惩”,然而她溜得快,对方也没心胸狭隘到非得追进来治罪不可。那么,这件事差不多就这么糊弄着混过了,当然前提是能拿出令大公满意的结果……对于能好好办事、使着顺手、尤其不易被随便谁来替换的工具,但凡不是过于变(和谐)态的上位者,也一般不太去计较对方长久之前的无心小错的——根据琳图以往观察所得结论。

她觉得,腥红大公还处在未完全跨过那刻度的微妙位置。嗯,这话只敢偷偷想。

抛开终年被异端仲裁所猎队阴魂不散在后追捕不提,琳图尚且没经历过什么惊天动地大事,于是尚且幸运地留存有点滴乐观天性。她很快转移注意到眼前至关键之事上,开始替自己加油鼓劲,告诉自己说至少比被挫骨扬灰尸骸无存的老师的遭遇好上太多。

尽管是那个老头将奄奄一息的她于空无一人破烂棚屋下捡到又喂饭救活,好心传下虽至为微贱却好歹能独自谋生的手艺——然后再迅速变脸,强教自己也一道身承这非死而不得终结,名同禁忌的诅咒——她感激于对方给予了苟活以求希望的可能性,又痛恨他将自己带入这看不见希望的漫长绝望境地;即使如此,她依旧心惊,并唏嘘于对方迎向那样惨烈的终局。吃好喝好不必雨淋风吹更无需忧虑下一个明天将逃往哪里,相较于从前身在民间、除挣扎着活下去外无暇考虑他事,现今至少照吩咐办事便可短暂性命无虞;强行压下心中丝缕徘徊不去的茫然,琳图说服自己勉强凑合,无论如何,总比立时死了好吧。

环顾眼前似窖井的密室,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其实制作火烛的关键在于人,本就对环境无多复杂要求,密闭的最好位处地下以隔绝过猛气流冲击的场所,完全安静到只闻呼吸的平和氛围,再有一点极尽微末能供凡人之躯勉强行动视物的光亮,即可。

脑海中回忆着此生从未想过竟真能施行的生疏禁忌技艺,琳图朝桌台走去。事已至此,她全无惶恐抑或犹豫,哪怕即将犯下逆神渎圣之举,也要……

她忽然久违地想起了所痛恨的老师的名字。在工匠台前坐好,不急着匆忙开始,她暗暗心想倘若您对当初将我拉入这终生无可摆脱的诅咒还有一丝丝愧疚,那便保佑——

不,还是算了,她应该找错人了;被惨烈践踏而尸骸无存的渺小死者又如何能在此圣地保佑她,何况那虔诚到癫狂难解的老头若真留有亡灵,恐怕也只会唾弃徒弟毫无骨气,被随随便便威胁一下就将自我同信仰并灵魂干脆出卖,犯下亵渎圣者之重罪,甚至比不过一条稍有脾性至少还懂得为主人忠心嚎叫两声的狗;即便,那不容她回绝的谕令正是出自另一位圣者。

而眼前竟又突兀闪过腥红大公名氏、同他面无表情垂视自己的模样,手腕一颤,琳图飞快摇摇头将其存在从幻视中远远驱赶,完全放弃向他寻求福佑。说来说去,无处可祈求,无处可奉信,她宁愿仰仗自己这双手,也只能倚仗自己这双手,无论如何……都要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