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起威严长桌沉浮而不陷的支柱何其狰狞,高耸犹如在漆黑绝地托举穹野并令其不覆的孤高的天柱。那渐次排开一列寂静冷硬席位也绝然并非凡世俗座,于沸腾黄金中滚落幽邃神血,自黝暗坚铁下混铸堂皇鼎盛,向上阶梯步道层层高砌便作通神之径,时隐时现在潮起潮落无尽渊海的浪。 是神圣母巢无形上概念,亦是万父之父有形下意志;这众神集会的既存在却也仿佛不存在的殿堂,踏足于此,置身于此,他们将人间万世兴衰万代卑荣都写下名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幕章。 还是那样不急不缓,不紧不慢纹丝不乱步伐,他漫然穿过殿宇行经诸位手足血亲身边往首座而去。桌前倚立尚未入席者,都恒滞如亘古雕塑而只行目送;业已登临帷幔后高座者,便敛容低眉尽皆注视于他悄无声息迤逦在幽邃渐避处的神圣天(和谐)衣的尾幅。 他将要走过的决议之长桌似深杳无尽。然而,光阴在此也毫无意义,或遭编造扭曲。跨越缄默如原初的万古,穿行狭长拉至无垠的死寂罅隙,他来到自己万世万代高踞无改的首席之位座前—— 肆涌黑潮亦惶恐预感神威将至,远比所有前度同无数此度都恭顺乖巧,朝迷离不清幽暗神国深处远远离去而退避为他显露出整座通往神位的行道。于是,那纤尘不染鞋履冷冷掀动华服隐秘而雍容帘幕,又悄无声息降下,抵落在第一级阶道。 他总走在那条路上,那眺望伟大真理注目唯一真神的路上……不朽骨骸权杖触击至高登神阶道,发出自他到来以后打破满座寂静的第一簇凌然冷声。那便仿佛是御世的允准,是解禁的敕令,引他尚未就座的神圣姊妹们纷纷接续先前笑谈并随之入席列位,已在宝座者则终扬眉而抬脸,致这众神莅临之所再度回归喧闹鲜亮。 重重帷幔飘动摇摆,往无垠远方升起消失在神国无尽穹顶。他终于登临自己身承万法之初,名予裁决行令的宝座。 向下俯瞰望去,将一切尽收眼底,须知唯独血系的圣者们于此圣廷可被容准发出喧响嚣闹,然而,他们又总是太过忘形放纵,永恒聒噪吵闹……轻轻转动权杖再漫不经意摆弄它角度,本已退避下落至阶道之底的黑潮又霎时凶悍狂涌漫上攀天的高顶,鼓荡在他诸兄弟姐妹正襟危坐那华美冕服之下寸地,同他们永不涉污浊鞋履的旁间。 至此——他知晓这无聊似闹剧儿戏随心所欲的神明的决议,总算可以开始正题。 但,其实;又有什么好说呢? 真神血脉不凡,令左右凡人运命也只不过在他们意志一念之间。端然高坐这御世的宝座何止万代,而他视恒长万世有如瞬息一日。 耳边是兄弟姐妹们隆重古板端坐却将凡尘戏目热烈争执讨论,实则他全然未仔细去听。以严丝吻合最古老最初始典籍与画卷所描绘之仪态执握权杖,他视线轻忽飘往深杳长桌尽头,某个面目模糊而无甚存在感的女人;那幅形似女人的,非凡之绮丽躯壳。 司掌厄命的领主,永不凋零的玫瑰,父神隐世前最珍爱的小女儿……她拥有很多名号,也确都尽如神典所述而名副其尊位。不过,对这位宰治着不大不小不尴不尬不紧不要琐碎事物的姊妹,至少在真正将制烛人收入网中的今时以前,他并未有太多深刻印象,甚至想不起要特别留意以投注眼光。 唯独有一点记忆……倒是格外鲜明不忘。 血系圣者们的集会于圣廷时时上演,他也曾同其他姊妹一道驾临造访过她恢弘璀璨禁宫,见证过其举世馆藏。曼妙笙歌响奏不停,奢靡飨宴如流水永不止歇。在那里,每逢宴酣酒畅之际,她便会将自己倾力搜集得来的诸多英俊玩宠,譬如庙堂圣洁僧侣,抑或贵族们所贡美貌弄臣,再又自民间掠来纤细少年并英挺青年;都一一招徕唤出向外得意炫耀,然后,再邀他们加入其中,一同恣情爱赏。 她选择了色(和谐)欲之路,终日溺湎在这天生所赋藉欢愉享乐通往伟大神圣之路,看似勤勉,却于神性的完满上寸进无果。或许她全不在乎。而那也致她长久皮囊沉滞,神力朽钝,脑袋空空。 平心而论,西法尔·嘉黎完全不讨厌这位他根本就谈不上熟悉的姐妹。他甚或希望己身所有手足血亲都如她一般,对上全无威胁,对下全无威慑。 不过,即便再微末一丝一缕圣魂,那也终究归属于天生神圣……何况万世万代以来扫清异己放逐至亲而常胜不败的丰富经验令他完全知晓并娴熟精通:一切毁天覆地的宏大筹谋,不可说阴谋;都应自深潭无波旁人未曾窥探处,始而酝酿。 他不动声色端坐在超然至高之首位,向下投射视线便如浸涌的黑潮循高耸长桌两旁列位席次,徐徐向前蔓延。他非常克制,他向来愈抵临暴虐便越严苛如寂;从没有过分专注凝望谁亦绝未过分长久瞥视哪一位,就这样循着既往平淡且寻常目光将在座诸圣者垂视个遍,最后,那镶暗抑冷绿嵌于混沌漆黑的眼瞳极轻微撩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