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生神圣的同胞姊妹,手足血亲……某些清晰字眼避无可避落入耳中,琳图·莱慕却只恨自己为何长了双耳朵。 那圣洁的尊口恐怕已何其熟稔于宣诸可怖旨意,通过此等无比隐晦方式…… 所以,过去她才更爱挑冷僻村落跑而非选择虽同样处在边野之地、至少条件仍会稍好些的城镇聚落。她宁愿被粗暴乡民斥为带来告死之音的不祥者、拿着棍棒钉耙结队驱撵,也不想同驻扎在地方自诩尊贵的教廷中大人物打交道,因他们下达命令时总爱讲些比天边云雾更缭绕糊涂的话,让人一不小心就死生难料。 但此时他所说的话,就算隐晦,她也听懂了。 但,有些话即便她听懂了,他敢说,她却不敢听。 然而,既已听见这番话,琳图·莱慕深知自己行至绝岸,无法回渡。眼前素有铁腕威权之名的圣者绝不会容许她活着走出今日殿堂,只要她表示拒绝,只要她装傻回避——否则,来时她已是被装运在裹尸袋中送至此地,去时,那容器便会真正名副其实。 深吸一口气,她领命。除此外别无他法:“是,恭听冕下圣谕……” 磕头吧,继续磕头,至于究竟要如何取得非凡之魂来作非常之烛的原材并将之驾驭,想必尊者迟早会给她指示;她只想先活着出去,别的,以后再说。 上首处,腥红大公仿似全不意外于她突然的开窍,即便听闻心中夙愿、长久所求将行实现,眉眼也分毫不动,静静端坐就如高席宝座上凝固的雕像。“琳图·莱慕,你倒全不如你的历代先师一般,”他用一种尤为平淡,像于事后评价圣典史册所载自身过往事迹的语调,说起了旁的,“忠贞不屈,所信不移。” “那个,蒙神主所授父母所赐,性命宝贵,下民不敢不珍惜。”她急忙回答,那是从前在某处圣堂偷听到某个小贵族家女儿同修女文绉绉对谈中的一句,觉得用在此时正合适;当然,把后面半句出自自身诚实感悟的“那可比什么虚无飘缈理想信仰道路之类实在多了”咽了回去。 她长久疲于奔命。 自从被老师捡到然后传授下制烛技艺,更重要的是,被连蒙带骗半强迫地掌握了以非常规之法制作非同寻常火烛的禁忌时始——她完全了解自己身怀着多么紧要、令人务必有刀刃加颈自觉的隐秘…… 她长久疲于奔命。 包括教廷圣谕经典同文化启蒙课本在内,这辈子打出生来她就没读过几本书没空去关心吃不进肚的所谓灵魂食粮,即使有时会出没于所属教廷各机构设施的建筑的领域,也只老实呆在制烛室或匠人宿舍里等待被吩咐被使唤,而鲜少参加什么祷告啊启示会啊布道宣讲啊,花样繁多这啊那的。 好吧,事到如今她必须承认,反正身处这洞明万象的御世圣者跟前,她无从掩饰:她本就谈不上虔诚。虔诚能当饱饭吃吗?不能。也同样不能让她多赚几个钱币少遭几次驱逐冷眼。所以,倘若不是他现下非要跟她提起,她才懒得考虑这个问题。 “你的性命宝贵?”闻言,圣者似笑非笑,竟还顺着她不伦不类雅俗参混话语接着往下劳动尊口,多说了几个字,“嗯,算了,既然你乐意这么想,那就姑且如此吧……” 感觉到对方态度略有和缓,她暗暗松口气。危机暂时过去,然而,却又听他平淡发问,提起了另一件事:“那么,你想要从我这里取走何等劳酬?” 这——几句话在脑子里转过,也不过呼吸一瞬,她重重叩首拜下。 “为冕下效死生之劳,不敢也不必求回报。”心中哀叹今日里额头遭了多少罪,嘴上却流利回说,“下民只愿能吃饱穿暖,晚上睡觉地方不漏风落雨就好啦……” 以及事成之后别把她杀掉。她默默想道,寄予绝对真心希冀。 “是吗?即便你这样说,但宣称为我效命而不求酬劳者,我却从不敢用……” 平缓如常的语调,隐约上扬的尾音,仿佛丝毫不现杀机;他未曾再来狠狠碾踏她系命的手指,而更为可怖地,引人无法不产生致命想象地,将自己原本安放于威严装束宽阔袍袖内幽藏的手,搭落在她眼前,在他漆黑权杖的腥红之顶。 那几只白皙且有力手指,既壮美而绮丽,何尝不分属凡俗难得窥见、束之高阁的隐秘?兀自于恶与血中无声闪烁魔魅的光亮,亦作别样引力;初时,也晃花了她没见过多少世面的眼睛。 它们是如此漫不经意,降贵纡尊搭落,然后轻轻捻动鲜红欲滴奇异石珠,温柔一如爱抚情人甜睡正酣的面庞。然而冰冷又死寂圣廷容不下鲜活灼热爱意,这个永绝光亮令无数人于暗抑中疯狂的世界,又怎敢奢求寄望以爱;所以他们都知晓,所有人都知晓,那只是一种借近乎真实之态施行而表征的,幻象。 “我说过——别把你在民间学到那一套低劣伎俩用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