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宵的名声在武将世家中流传颇广。 对这位骁勇善战的年轻武将,自然是赞誉居多。而魏晖对他印象颇深,却是因着自己的父亲正是那绝少数十分不推崇他的人之一。 在父亲的口中,这位安宁侯府的小主人、西北军的少将军,年少轻狂不知轻重,钟爱奇袭之术,好投机取巧,不堪为一军之帅,叫他们兄弟可千万莫要学他。 其中最叫父亲说嘴的一件事是,据传他曾经为救一名被俘的亲卫只身入敌营,这是何等的冒险、何等的糊涂! 想起当年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魏晖抿抿唇角看向眼前人,可惜父亲没能有机会听说这人后来的功业。 少年意气时能以身涉险,失去庇护后亦能力挽狂澜,父亲终究是看走眼了。 在心中默默感叹一番,旋即又想起,若他的身份是假,那……戚娘子呢? 不待他再多思量,裴宵便再次出声,与他们告辞。 宝安镇不算大,只总不再是杳无人烟的大山深处。 孟如意说什么也不愿叫裴宵背着,更遑论他那种背法甚至已可以称之为“扛”了。 奈何裴宵眼中的她现下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裴宵败下阵来。小娘子犟起来,他发觉自己真的毫无办法。 镇上没有车马行,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硬是走了两日才走到密阳县,买着了一辆在裴宵看来简直简陋至极的马车。 他戎马半生,虽出身尊贵,却是什么苦都吃过的,自不会挑剔马车。只因乘车的人是孟如意,这县城里最昂贵的马车在他看来便如何都入不得眼了。 再一次坐上马车,孟如意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待入了洪州府的南城门,渐渐有喧嚣的人声传来,她掀开窗帘,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入东都的情景。 一样的死里逃生。不同的是,相较于上一次,在经历了这许久寄人篱下的日子之后,她已经再没有了对未来的期待。 漂泊罢了。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马车进了城,停在一处巷口。 尽头的那户民居是军中暗桩所在,裴宵打算带着孟如意在此落脚。 他需要一些时间了解这一个多月来外头是否发生了大的变动,以及处理处理积攒多日的公务。 面对最高统帅的忽然降临,值守此处的兵士没有过多的惊讶,却原来他们早已接到消息,裴侯随时可能出现在洪州。 阿九他们与裴宵分开后,一直在试图联络到他,以便策应。可久寻不到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无法,只得撒更多的人手在京畿与西北交界的几州。 大半个月前,终于有了眉目。有下面的人在青州一处山坳中发现了裴侯的赤练马,加之不光他们,京城那边虽疯了似的到处抓人,可到头来亦没有进展,阿九便断定裴宵是带着孟娘子进了山。 于是接下来就是一面进山里寻,一面到自青州穿山入西北的第一站——洪州来等。 阿九本人是守在洪州的,是故他们前脚到了,阿九后脚便收到消息,急忙赶了回来。 彼时几人站在院中,孟如意正无所适从地立于裴宵身侧,听裴宵与人交代什么,亦不知道下一步会被如何安排,踌躇无措间见了阿九,仿佛看见了亲人,整个人不自觉松弛了下来。 她与阿九渊源已算得上极深,每每陷入绝境之时,总有他的身影,是以孟如意的心里无端有些依赖他。 “侯爷,您可算回来了!”进得院门,阿九边阔步走来,边扬声笑道。 待到了近前,向两人行礼,而后朗声道,“见到孟娘子平安,可太好了!” 孟如意想起与他的上一面,自己当时已是存了死志的,如今何尝不是劫后余生。再见了他,却不知如何表达胸中复杂情绪,只忍不住眼含泪花,“阿九,再见到你真好。”声音微微带了哽咽。 裴宵见此情景,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何,只知道不想看见这副他乡遇故知的殷殷画面,于是开口打断道:“我会带着孟娘子在洪州逗留几日,你将我不在这些日子的信件公文整理一下送到书房,等我晚间回来处理。” 阿九拱手应是,想着他说的“晚间回来处理”,又迟疑问道:“您在洪州还有别的事?” 裴宵往身旁看了一眼,没有答他,而是对孟如意道:“洪州是西北道数一数二富饶的州府,我带你出去走走,顺便采买些日常要用的,衣物首饰之类的物件。” 孟如意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安排,不免惊讶又愧疚,“不用的,在密阳已买了换洗衣物,一应日常用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