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舒一口气,洛景予用力扯掉门上铁链,肉疼地看一眼金针钩,终是仔细地把钩收入针包中,抖着白须,没好气地对魂游天外的康平长公主道:“你走是不走?若是想死,便留在这里。老头子自己走!为了帮你,真是亏大了!赔让了师父赐的金针,若不是及时逃出去重新造一副合用的,你肚里的崽也留不了几日。” “神医!”苏禾出言阻止。 但话已出,断没再咽回去的可能。 洛景予讥诮地哼一声,“忠仆为她付出良多,她却一心扑在死人身上,不顾活人,不顾未来人。既是如此,还留我在这里做甚?出了此门,你走你的阴间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恩情已了,尔等是轮为匪奴、娼妓、亦或是缺胳膊少腿,都与我无关。” “还请神医舌下留情。”苏禾朝洛景予跪下,带着青紫色的额头在交叠的手背上重重一磕,“殿下失夫,这一路走来又连遭变故……若是神医都弃我们而去,殿下必无活路。还请神医怜驸马只此一线血脉,给殿下少许回缓时间。” 他给的还不多吗? 百余骑从西宁出发,处处受阻,处处折损。到得大黑山附近时,只余十余骑,皆是精锐。受不住他们护着的主子如同行尸走肉,只认灵柩,不理诸事,让大家处受掣,就连这次,若不是她陷于险境,他们怎会束手就擒? 就这些匪徒对苏禾所施所为来看,那十几名精锐护卫,恐怕已遭毒手。 他若不是一直以老弱形貌示人,只怕…… 洛景予恼意不减,见苏禾抬起头露出那张苍白却坚韧倔强的脸,到底还是把未尽之言压了下去。 回头看一眼许小妹和抱在一团瑟瑟发抖的许家丫鬟们,他拉开门,道:“走吧。” 苏禾大松一口气,对身边扶住康平长公主的侍女道:“蔷薇,你背公主。” 若是平日,把公主交给旁人背,她定不放心,但今日,连翻事故,纵有神医救治,她亦有心无力。 “小主子稚弱,千万小心,莫要磕了殿下。” 蔷薇点头应声,蹲身在前。 苏禾正要将康平长公主扶至她背上,突觉手上一紧。 她抬眼看向康平长公主那雍荣端庄却又比手更凉的面容。 长公主道:“灵柩……” 不等公主说完,苏禾已经意会,用本也不暖的手覆住长公主手背,“在山下。” 闻得此言,似有力量在眼中聚集,长公主点头,“本宫能走。言甫……” 她看向前,“下山后,必为你重塑金针。” 洛景予脚步一顿,继续前行。金针已损,重塑也不再是曾经那副…… 苏禾不敢落后,看一眼紧跟在自己身侧的许家诸人,同蔷薇一左一右,扶着康平长公主跟了上去。 一路行出,春夜冷风一吹,混杂着血腥气,洛景予顿时顾不得置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留意四周,只是直意识地想往针包里取针摸到金钩,脸色又黑了几分。 偏这时候,许家那群丫环里有一人,不知遇到了什么,尖叫一声,另三人受她牵累,尚不知遇到了什么,先叫了起来。 许小妹和自己的丫环乐葵相互扶着领先一步。眼看许小妹要被吓得叫出声,乐葵赶紧捂住她的嘴。 许小妹反应过来,朝乐葵点头示意。 她们主仆自小学的就是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发出声音。 正要松开,乐葵突然看着几个丫环的方向呆立住,忘了动作。 黑夜中,流淌的月光下。 一身形矫捷的女子不知何时已至,一手一个,掐住尖叫的丫环脖颈,盯着另两个丫环,问道:“想死?” 她说得平静、缓慢,不似威胁,但她手里的两个丫环已经无声垂头。 两个丫环大骇。 许小妹瞪大眼睛,死死抱住乐葵。不知道为什么长得那么人畜不害的人会这么平静地杀人。 洛景予看着她,也皱起了眉。 康平长公主眼睛一亮,巴巴地往她身周看,没看到自己期待的,眼中光亮又黯了下去。 青鸾面无表情地把两个丫环丢到脚下,对余下的许家女眷道:“让人顺带救你们,是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若是想死,我也有好杀之乐。” 她的声音很冷,比春夜的寒风凉月更低三分;声音很低,仿佛夜风微徐,吹不动安静的湖面,却悄然入湖,搅得暗滔汹涌。 无人不惊,除了…… 那个不知从哪里跳过来的少年郎。 洛景予下意识将金钩握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