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卞宁宁也不再记得她是怎么下得山,怎么回得王府,她只记得她将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怔怔地呆坐着,脑中却只有当初云姨对她一点一滴的好。 她恨自己,恨自己自以为是,恨自己不听云姨的话,恨自己害死了云姨! 再后来,父王见她整日郁郁寡欢,却不知缘由,便只能推掉公务,带她出去游玩。 一日,她父王刚带她出门,坐上马车没行几步,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他们正欲掉头回府,却见一个少年当众拦下了他们的马车,在大雨中叩拜,跪求她父王给他一个谋生的职务。 她撩开车帘,看向马车外跪着的少年,那一刹那,她只觉全身血液都凝滞了。 跪在马车外的少年,面容俊美无双,却和她记忆中那副画卷中少年的模样渐渐重合。 是他。 云姨的孩子,沈寒山。 ---- 夜风习习,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更深人静,玉锦巷中的人家皆关门闭户、熄烛安寝。而此时,却见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正渐渐朝着巷中走来。 行了片刻,他在一座小院前站定。院子的主人粗心,并未落锁,他轻轻一推,院门便轻易被打开来。 他轻声走进院中,看见了正趴在石桌上沉睡的少女。 少女将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却不知为何正低低啜泣着,脸上满是泪水,脸颊下枕着的衣袖也早已湿透。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搭在了卞宁宁的肩头。 随后,他抬起手,将卞宁宁刚刚落下的泪滴拂去,面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傻子,早说过怪不了你,你何苦自恼至此。” 沈寒山看着卞宁宁陷入梦魇的面容,心里涌上潮水般的疼惜,他蹲下身,抬手靠近石桌上少女的面容,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霎那,停滞下来。他凝视了许久,却终是克制地收回手,紧握成拳。 “不是现在。” 沈寒山自言自语道,声音很轻,轻到轻易便被风声吞没。他在原地矗立良久,终是转身离开。 待他离开后,一道春雷乍响,卞宁宁也终于从困了她一夜的梦魇之中挣扎出来。 她抬手揉了揉昏沉的脑袋,喃喃道:“我竟就这般睡着了。” 可刚抬起手,她却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件不属于她的披风。她将披风拿在手中,借着黯淡的月色,发现是一件蓝底竹纹的男子的披风。 她轻轻抚过披风上绣的竹纹,心中怅然:“看来他果然还是寻到了我的住处。” 可随后,她却是将披风随意地放在了石桌之上,转身进了屋。 卞宁宁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在漆黑的深夜中静静听着外面越来越浓烈的春雷,每一道,都似炸在她的心口之上。 云姨的死,她一直在自责。即便她起初只是想帮云姨,却不可否认,云姨的死,与她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她想起当年她将实情告诉沈寒山时,其实她已经做好被责骂、被质问、甚至被鞭打的准备,是她犯下的错,她会心甘情愿地受着。 可谁知沈寒山听完后,却是立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而后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王府。 她以为沈寒山再也不会回来了,毕竟她是害死他母亲的凶手。可谁知道,三日后,沈寒山却再次出现在了王府之中。 她远远看见他正与她父王说话,依然是那副温润柔和的模样。远处的少年也瞧见了她,如从前一样,对她绽开了一个笑容。 她预想的责骂、质问、鞭打,统统都没有,唯有沈寒山的那句:“这件事,怪不得你。” “若是要怪,却要怪我从未发现母亲遭受的一切。” 可是她却只觉得更难过更自责,这些年来,她一直没从这件事中走出来。甚至她刚来平冶,知晓沈寒山三年前便背叛了王府,投靠了太师,她都在想,沈寒山是不是在为他的母亲报仇,这一切的果,是不是都是当年她种下的因。 可是昨日,沈寒山却再一次地告诉她,当年之事,怪不得她,竟是再一次扰了她的心。 但今夜她想明白了,不管是因何而起,她永远都是害死云姨之人,而沈寒山终是背叛了王府,他们二人,今生只能做仇人。 昨日她在大理寺门前看到了蛮娘,便想起了当年她自以为竭尽所能却没救下的云姨,这桩一直被她深藏在心底的不堪往事再次浮现。 但她很庆幸,这一次,她用正确的方式拯救了蛮娘,圆了莺歌的遗愿,亲手将恶徒送进了大狱。她想,或许云姨在天之灵,也不会那般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