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到家的第二天，乔羽给温以打了个电话。

当时是早上七点，温以被惯常的晨吐惹醒，正伏在洗手间的马桶上吐得头晕眼花的。

这时候她听到床上的手机铃声，她醒了以后匆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就跑去吐了，手机还放在床上。

房间的隔音其实挺不错的，但她还是害怕手机铃声吵到家里正在睡觉的其他人，所以扶着腰慌里慌张地站起身，往外跑时踩到台阶差点摔了一跤。

她被吓坏了，护着肚子坐到床上时还有点惊魂未定。

她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面“乔羽”两个字，忽然呼吸一滞，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她没有急着接电话，坐在柔软的床上，床单是前几天新换的，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颜色是浅橘色，很阳光的颜色。

她怔怔地看着来电显示上的乔羽的名字，这个名字对她似乎已经很陌生了，即使一个星期前他们还见过面，乔羽捧着一捧漂亮的玫瑰花。

他的脸埋在簇拥的花束后面，淡淡的红，淡淡的粉，斑驳的颜色和复杂的情绪，一一清楚地写在他的脸上 。

温以接起了电话，乔羽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像是失真的影片。

“喂。”他说，“是我。”

温以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时候她的手还是放在肚子上，因为刚才差点摔倒，她下意识护住小腹，然后坐到刚换了床单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床上，看到乔羽给她打来的电话。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些想哭，但是怎么也哭不出来，她本来是一个很爱哭的人，总是一个人悄悄地哭，在一些受了委屈的晚上。

她总是受委屈，她说不清楚委屈的定义，但她总是受一些无妄之灾，就像小时候，她的弟弟犯了什么错，妈妈先是轻飘飘地骂了弟弟，后来忘了，又说这错是她犯的。

她的妈妈觉得她是一个不乖的小孩，弟弟犯的许多错，妈妈都算到她头上，弟弟偷了钱，妈妈却在过年的时候和亲戚邻居们笑着说是她家里那个不乖的女儿就喜欢偷钱。

温以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她是一个很标准的乖孩子，如果换一对父母，换成其他正常的父母，她的父母或许还会以她为傲，就像家长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小孩。

但是她不是一个幸运的小孩，她原本并不属于这个家庭，她替周雅受了这些委屈。

她很多次想到这里，她替周雅受了这些委屈，就像替罪羊一样，但是想到了这里，她忽然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她不敢去想，如果最开始没有弄错，如果最开始她就长在周父周母的爱护下，她是他们唯一的小孩，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这种事情，这种不真实的幻想，她只是稍微想一想就会心疼，疼得没有办法缓解，只能哭，只能自己一个人闷闷地难受。

她也想要爱她的父母，想要爱她的爱人，她不想面对乔羽的这通电话，她知道乔羽是来找她分手的。

乔羽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之后的事情，不管温以再怎么装傻充愣也躲不过。

乔羽说：“很久没有联系了。”

温以没说话。

“有一些事情，小以，我其实也不想这样。”他说，“可所有人都让我这么做。”

温以清楚地听着他接下来的解释，他说他是爱她的，他永远爱她，但他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婚姻对于他来说不是爱，而是另一种被逼无奈的责任。

温以还是没说话，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乔羽却能从她轻浅的呼吸中觉察出她的情绪。

她现在很难过，难过得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乔羽明白自己得不到她的原谅，他原本也没奢望过得到温以的原谅。

在他的心里，温以就像一只温顺的绵羊，柔软，可爱，没有伤人的角，也没有锋利的牙齿。

他不怕辜负她，她不会害他的，温顺的绵羊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伤害别的动物。

所以温以又变成了利益权衡之下的可怜牺牲品。

乔羽心疼她，但是除了心疼之外，他给不出别的任何安慰。

温以不愿意说话，乔羽一个人忐忑地说了很多话，他也不想温以难过，但他太过软弱，太过懦弱，他没有反抗父母反抗命运的勇气，即使他已经二十七岁了。

他不知道他即将成为一个父亲，他不知道，打完这通电话以后，他将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温以对他的失望之情已经积攒到了足够的程度，她认清了他的面貌，也认清了整个事态的丑恶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