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再去审视她,而是沉浸在了她的灵动的目光和大胆的想法中。 这是真正的平视。 赵鸢受惊一般站起来,“李大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胡十三郎偷的,那排除之后,只能是司徒县令和王主簿了...司徒县令一把年纪,竟还能做如此卑鄙之事...” 李凭云上挑眉眼,“为何你不会怀疑王道林?” “王主簿...李大人,你相信我,他一定是喜好男色,我在长安见过一些这样的公子,王主簿和他们一模一样。” “赵大人,赌不赌?” “赌什么?” “若是王道林偷了你的裲裆,赵大人替我洗一个月衣服。” “若李大人你输了,王道林确实无辜呢?” 李凭云想了想,“那我便穿着女装,游街示众。” 一听李凭云要穿女装上街,赵鸢不假思索:“一言为定!” 李凭云勾起嘴角:“一言为定。” 不得不说李凭云是有些奇妙功效的,原本裲裆被盗一事叫赵鸢羞愤不堪,可同他将此事敞开了说,又拿来打赌,这仿佛不过一桩小事,再也不占据赵鸢内心的位置。 心事一少,觉也睡得好了。赵鸢踏踏实实睡了一觉,清晨险些迟到。而她的大脑在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后,变得十分有条理。在匆匆赶往明堂的路上,她忽然弄清了自己的心意。 夏季炎热,为了制造穿堂风,明堂前后两门同开,中间没有任何阻隔。 赵鸢从前门进入,她一步迈进明堂,抬头便看到李凭云正抬腿迈过后门门槛。 她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主意告诉李凭云,于是小跑到李凭云面前,匆忙作揖后:“李大人早安,李大人,我知道该如何处理瓜农的案子了。” 一半的李凭云身在明堂,另一半的李凭云还在梦中,他慵懒道:“昨日已经告诉过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再追究,息事宁人,大伙都乐意,却除了我。李大人,不论别人怎么说,我不能让自己失望。” 李凭云醒了醒神:“你打算如何审判?” “买卖双方都有罪!都得罚!”赵鸢笃定道,“地主的罪过在于贪,瓜农的罪过在于愚。李大人在《律论》中提到过,贪愚为人性之本,按照儒家的方法,以人道治人,用教化攻克人欲,同样的教条,拿去规劝不同的人,结果各有所异,因为人性虽相同,后天的境遇却是不同的,所以人也是不同的。” 《律论》是李凭云那年科举春试的应试文章,而后它成为了整治权贵贪腐的刀锋。 可他从不主动提及《律论》,甚至再去回想自己曾写过律论这件事。 他深信人来世间走这一遭,所做之事,皆是天意,上苍借他之手写了《律论》,将刀递到他手上,他成为了被选定的刽子手,个人意志不再重要。 因此他不以此为喜,不以此为悲。 起初赵鸢说她读过《律论》,李凭云不以为意。场面上的虚话,人人都能说一二句,直到此时,才知道她是真的读过,不但读过,而且烂熟于心,将他的思想化作了自己的思想。 李凭云本不想她再管这个案子,打算装困糊弄过去。 可是吧,这个赵鸢,她没有过往,所以不畏未来,横冲直撞撞过来,撞得他不得不醒。 赵鸢继续道:“若要实现以\''''律\''''治国,不能施行人道,而要施行‘天道’,以严苛且不可动摇的制度治贪,以高明无需人力的技术救愚。” 李凭云手背身后,“说吧,你想怎么做?” “李大人,我堂叔手底下养了一堆四处研究土地天气的农学家,我想请他相助,送几位农学家过来,研究出一套示意当地耕种的方案来,增产增收,农民看到了效益,当然不会弃地而走,更不会为了小利将地割让。至于这次的瓜农案,他们暗中交易,伪造田契,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律法是怎么写的,就怎么惩治。” 李凭云道:“有理。” 说罢,他负手回到自己位上,盘腿坐下来开始看书。 赵鸢本来隐隐期待着他的夸赞,就算不夸她点子想的好,也至少该夸一句她有坚持到底的精神。 见李凭云再无谈论此事的意思,赵鸢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自己席位上。 片刻后王道林进来,见二人气氛异常,他趁着给赵鸢送文书的功夫,小声询问:“你惹他了?” 赵鸢发自肺腑道:“不但惹了他,还惹了他祖宗八代。” 中午终于挨到放饭时,六子突然跳进明堂,通风报信道:“司徒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