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悄然向自己如今唯一的儿子示弱，可是疾病摧毁了他往日精密的仿佛仪器般的大脑，他忘了，向日益壮大起来的儿子示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得做好被年轻的雄狮撕断脖颈的准备。

刻意保养的男人细看便能辩出其眉眼间隐含的病气与沧桑，男人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有着淡淡的慈爱，严厉的五官有了显而易见的软化。

“玉檀，来，看看这份文件……”楼远山望着自己教导多年的儿子，心里的情感十分真挚，越是年老，对儿女的牵挂就越重，如今渐渐放权，明知楼玉檀能处理好，却还是不放心的想要再教他一些。

楼玉檀沉默着走上前，按照楼远山往日的指导去批复这份文件。

狠厉，自私，不通人情，只要能找出明面上合法的流程，就能毫不犹豫的逼死对家的企业。披着仁义道德的皮，斩草除根，永不留后患。

只有从这种对于敌人的手段中，楼玉檀才能清晰的窥见小时候那个疯魔的父亲。

他忘了吗？还是自己疯了臆想出了幼时的那一切？

文件一封接一封，合同一个接一个，越来越机密，越来越接近楼家的核心，这些年楼玉檀近乎麻木的按着楼远山的教导下达一个又一个冷酷无情的指令。

楼远山看不见小儿子的木然，他只是满意的笑了笑，楼氏大族在他手里的这一支，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夜色深了，楼玉檀拒绝了仆人的帮忙，将自己的行李拿上了车，楼远山拄着杖，站在门口目光慈爱的送别自己的儿子。

楼玉檀临走前，他还冲着摇下车窗告别的楼玉檀摆了摆手，不舍道：“常来看看爸爸。”

楼玉檀脸上挂着笑，轻轻点了点头。

车窗刚起，楼玉檀便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动静，楼远山以为小儿子还不开车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纵使看不见，还是对着漆黑的车窗又摆了摆手。

楼玉檀呕的心肺搅成一团，压根没有余力再去看外面，好容易喘了口气，他踩下油门，离弦的箭般冲出了囚笼一般富丽的大宅。

车子一路飙上高速，楼玉檀紧紧握着方向盘，心底里泛起强烈的冲动，他想试试在这样的高速中猛打方向盘，自己会不会连人带车飞出去……

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楼玉檀知道自己的大脑濒临失控，他大口地喘息着，努力的清空着大脑传达的想要自残乃至自杀的想法，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汇入另一条车道，他拐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想见见他，在这漆黑的夜里，他想见见那个散发着太阳光芒的人，他急切的渴望着那个人能将他心里翻滚着的恶念全都压下去。

罪恶在阳光底下无所遁形，纵然他本人亦是死神。

…………

为了让队员们保持良好的状态去参与日常训练，岩哥将基地选在了距离市区十公里的半荒区里，并且将所有人的车锁在了车库里。

楼玉檀在几十米远就关了大灯，龟速往前爬去，这里少有车辆行人，他要是明晃晃的开过去，岩哥势必会让Thanatos下来接待他，毕竟他也算是出资人了。

他只想远远的看一看，并不想耽误Thanatos的时间。

车安静的停下，不留痕迹的融入夜色。

楼玉檀打开暖风，侧着脑袋轻轻的趴在方向盘上，看着那栋三层的别墅。二层亮着灯，拉着特制的帘子，连个人影都透不过去，更遑论偶尔想来偷拍的记者。

这个时间，那帮日夜颠倒的人们铁定还在训练。

手机来电话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疲惫的叹出一口气，划开了接听。

对面传来的男声低哑又温柔，“生日快乐，小檀。”

楼玉檀放任身子靠后，语气平静的说：“今天不是我生日。”

“不是吗？”对面似乎十分惊诧，数秒的沉默过后，对面爆发大笑，无人回应的笑声慢慢沉寂下去。

又是一片死寂的安静。

“你真无聊。”对面的人语气平静，仿佛刚才的笑声是假的。

“现在在哪呢？”他又问。

“外面。”楼玉檀无意与他闲聊，可又不能挂断电话，只能低低的、无奈的一句一句应和着。

“我以为你今天会回来。”对面的人像是有了几分不满的抱怨，“忽然有点想你，我让人守在你楼下偷拍你来着，结果到现在都没有照片！”

“小檀，拍张照片给我。”

“今天不想。”楼玉檀看了眼亮着灯的二楼，至少不想在这里，留下令人厌恶的记忆。

对面不做声了，沉默了十来秒，挂断了电话。